夜裡的掖庭,風聲漸起。
方潋晴蜷縮在漏雨的屋檐下,數着外頭淅淅瀝瀝的雨點。
雨水砸在地上,濺起帶着泥點的水花。黴味夾雜着泥土的腥味從牆縫裡鑽出來,難聞得直讓人作嘔。
偏巧,這時院門口傳來刺耳的笑談聲。
“喲,這不是宮裡的貴人嗎?怎麼落魄成這般模樣啦?這是第幾日了,怎的還不回宮去?待在這裡作甚?”
“嘁!什麼貴人呀?不過是個江州來的樂女,上不得台面的。她犯了大錯,掖庭這鬼地方,進來容易,出去可難。”
“我說呢,怪不得做出這樣的事。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也算是自作自受。”
“依我看啊,這方官女子,往後就得一直待在這掖庭,自生自滅喽。”
小宮女們湊在一起叽叽喳喳,方潋晴卻面色如常,似乎這些閑言碎語與她無關。
突然,“哐當” 一聲巨響,門被粗暴地踹開,一個瘦小的太監拎着食盒走了進來。
他單手拎着食盒的把手,高舉着遞過來。未等食盒被遞到手中,太監卻猛地一松手,任由食盒重重地摔在地上。
木質食盒頓時摔碎,落在泥濘的地面上,裡頭的窩頭鹹菜散落一地,沾上漆黑的污泥,一片狼藉。
太監道:“方官女子,這是您的晚膳,請用吧。”
他尖着嗓子,怪聲怪氣地笑起來。
方潋晴散漫地掀起眼皮,銳利地瞥了他一眼。
正當太監洋洋自得之時,她撿起地上沾着菜葉的泥塊,劈頭蓋臉地甩了過去,狠狠地砸中那太監的正臉。
她把沾滿泥的手在裙角上一抹,對着太監大吼:“反了你了!”
泥塊在那太監臉上炸開,他猝不及防,捂着臉慘叫一聲。又見方潋晴踩着滿地的食物殘渣,水淋淋地站起身,朝着他一步步走來。
方潋晴抄起手邊的燭台,上頭的蠟油滴下來,她挑眉道:“死太監,跟我撒野?”
“啊!” 太監吓得渾身發抖,嘴裡大喊,“走開!”
說罷,他抹了把臉上的泥漿,慌裡慌張地跑了。
太監的小步子遠去,夜也深了。
方潋晴靠着冰冷潮濕的牆壁打盹,眼皮愈發沉重,可這逼仄的環境讓人難以入眠,隻能在半夢半醒間苦苦掙紮。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門外傳來陣陣緩慢的腳步聲。聲音由遠及近,停在了房門口。
那人輕輕叩了叩門:“方官女子,您睡了嗎?”
緊接着,門被推開。
方潋晴費力地睜開眼,借着微弱的燭光,看見三兩個宮女端着食盒走進來,為首的竟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榕果。
她忙坐起身子,可身子卻因腰酸背痛而不聽使喚,差點跌坐回去。
榕果見狀,趕忙伸手扶住她,關切道:“掖庭環境艱苦,方官女子一定要多多保重身體。”
“多謝姑姑費心。這大半夜的,還勞煩姑姑前來,就是不知姑姑所為何事?”方潋晴借着她的攙扶,緩緩坐起來。
榕果微微一笑,示意身後的宮女打開食盒。
盒蓋被打開,刹那間,濃郁的甜香飄散開來。食盒中,一盅雞湯正冒着熱氣,一旁的小碟裡擺着熱乎乎的糕點。她太久沒吃東西,聞到這味道,一時眼冒金星。
“這是皇後娘娘吩咐送來的。娘娘念着方官女子在此吃苦,心中實在不忍,特讓奴婢前來送些吃食,也好讓您填填肚子。”
方潋晴望着那還冒着騰騰熱氣的食物,心中猛地一酸,眼眶瞬間紅了起來,可她硬是咬着牙,把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憋了回去。
“皇後娘娘如此厚愛,我……”方潋晴啟唇,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半晌,她吸了吸鼻子,平複了下情緒,才接着道:“沒想到娘娘還念着臣妾。這恩情,臣妾銘記于心。”
榕果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和聲安慰:“方官女子莫要難過,娘娘雖不能親自前來,可心裡總還是惦記着您的。”
手掌的溫度透過薄衫傳遞進來。方潋晴用力地點點頭:“當年皇後娘娘救臣妾一命,此恩臣妾永生難忘,願為娘娘肝腦塗地。娘娘可還有什麼吩咐?臣妾定當好好準備,等出去後,祝娘娘一臂之力。”
榕果溫聲道:“方官女子,娘娘聽到您這番話,定會欣慰的。天色已晚,您早些歇息,奴婢就先告退了。”
待榕果一行人離去後,方潋晴才拿起一塊糕點,緩緩放入口中,熱乎的糕點暖了胃,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落雨的夏夜,潮濕黏膩。周順盯着細密的雨點,匆匆地從掖庭趕回攬月閣。
“小主,就是這樣。”他喘着粗氣道。
聽周順說完掖庭中的所見所聞,祝明月翻書的手一頓,微微皺起眉頭:“你是說,皇後派了宮女去看望方官女子?”
周順忙不疊點頭應道:“是,小主。奴才親眼瞧見鳳儀宮的宮女拎着食盒進去的。掖庭的日子不好過,想必這方官女子如今備受皇後娘娘的關照。”
“皇後娘娘與她倒是情深義重。隻是不知,她們二人究竟有什麼淵源。”祝明月擡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