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妩驚愕地望着以身相擋的崔兆。少年胸膛綻開血花,面上卻仍挂着無聲的笑。她握刀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顫,收勢不及,竟被他手中刀鋒劃開血口。
麻痹感瞬間蔓延全身,她踉跄跪地,眼前黑影如蝠群撲來。
刺痛激得她妖丹震蕩,她忍痛揚起頭。
“為何......殺我......”
那黑衣人負手遙立,平靜地望着她。
“殺你并非我本意,”他心平氣和地道,“可你若不死,仙門與謝銳便無法勢不兩立。”
“謝銳......又是誰?”
“你問得太多了。”那黑衣人高舉起手中彎刀,刀背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銀光,“抱歉。”
刀光一閃,便要當頭劈下!
重妩低低笑了聲:“閣下濫殺無辜的理由還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那黑衣人聽得她語氣無恙,眼神一凜,卻見她擡手摁在眉心封印處,額間赤色曼陀羅霎時浮現出灼灼紅光!
重妩哈哈大笑:“可惜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那黑衣人陡然變色,轉身欲逃,她指尖微凝,忽聽一聲龍吟般的劍鳴聲破空而來!
“阿妩!”
玄玉劍光如雪崩傾瀉,鬥篷人被劍氣掀翻在地。重妩跌入一個松雪氣息萦繞的懷抱,見白衣青年踏月而來,玉冠歪斜,向來齊整的衣襟淩亂翻飛,咬牙切齒地在她耳畔道:“你真是......太不聽話了。”
黑衣人見狀急退,鬥篷人立刻結成肉牆圍攻上來。荊雲澗一手攬住重妩,一手揮劍橫掃,刹那間劍鋒已将撲來的傀儡盡數斬斷。他劍尖一轉,玄玉劍将觸到崔兆脖頸時,重妩下意識攥住他手腕:“别殺他!”
這一滞的功夫,黑衣人已乘機遁入夜色。荊雲澗反手扣住她脈門,凝神縛住暴動的妖氣,直到懷中人封印重新穩固,才啞聲道:“為何?”
重妩遲疑道:“他......此時隻是失了心智,畢竟是一條人命......”
話音未落,荊雲澗點了點頭,冷聲道:“你倒是好心。”劍氣卻陡然轉柔,劍柄重重敲在崔兆後頸。少年應聲倒地,其餘蒙面人竟亦如斷線傀儡般委頓于地。
重妩強撐着起身:“追!他往那邊......”
話音未落,忽然被一隻手捂住嘴唇。青年淡然道:“噤聲。”
他沉默着撕下衣擺替她草草包紮,系結時指尖擦過她腕間肌膚,呼吸亂了一瞬,迅速将傷口纏好,語氣平靜道:“你受了傷。”
重妩眨眨眼,見他語氣雖和緩,臉色卻冷得駭人,怯生生道:“師兄......怎麼找來的?”
荊雲澗淡聲道:“你身上有我的追蹤符。”見她不解地蹙起眉,似是怕她多想,又補充了句,“出宗門任務時,門中弟子身上都要戴的。”
重妩懵懵地點頭:“哦。”
身上忽得一暖,原來是他抖開鬥篷将她裹住,指尖拂過她發間落梅:“師妹病中畏寒,還穿得這麼單薄,真不教人省心。”
重妩蓦地緊張起來,見荊雲澗神色如常,手指為她系緊衣帶,平和道:“不過,師妹能否解釋一下,為何方才說頭疼要歇息,卻出現在此處?”
她心虛地移開目光,想了想,道:“其實,是因為月色甚好......阿妩想來禦花園中賞梅......”
“禦花園的梅,”荊雲澗語氣涼涼道,“比你的命還重要?”
一陣寒風吹來,重妩冷得打了個哆嗦,卻見青年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指尖,掌心相貼處泛起暖意:“冷嗎?”
她被他包裹着,指尖觸到他掌心未愈的灼傷,那傷痕猙獰蜿蜒,正是當初為她擋下妖蛟毒血留下的印記。青年迅速蜷起手指,卻仍被她瞥見袖口滲出的淡淡血痕。
重妩垂下頭,聲音悶在鬥篷毛領裡,小聲道:“師兄......對不起。”
他臉色仍然微沉,語氣卻和緩了幾分:“以後,不要再亂跑了。”狀似無意地又道了句,“這宮中有不幹淨的東西,你如今未必對付得了。”
重妩重重點了點頭,怯生生道:“阿妩方才隻是迷路了,日後一定跟緊師兄,再也不分開。”
荊雲澗聞言輕笑出聲,攬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迷路能迷到此處,師妹果真好本事。”
月色将兩人影子疊在一處,青年忽得淡然開口:“日後尋不到路了就站在原地,别讓我......别讓你師兄師姐擔心。”
她含糊應道:“好。可是師兄,方才那蒙面人去哪裡了?我們不追嗎?”
“不必。”
重妩奇道:“為何?”
荊雲澗默了默,從懷中取出一幅卷軸,在青石磚上緩緩鋪開。
“進宮時,崔兆給了我一幅皇宮地圖。”他指了指卷軸上的某處,平靜道,“往這個方向逃的,唯有一處可去。”
重妩好奇地探頭過去:“什麼?”
展開的羊皮地圖上,他指尖一頓,輕點某處朱筆勾勒的巍峨樓閣。
“皇家道觀,亦稱——國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