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溫後薨,六宮漸盈。然上雖廣納嫔禦,子嗣惟元後所出太子文煥。帝雖溺聲色,于太子課業極嚴,親教騎射于上林苑。”
她輕聲念道:“太子......唔,應當便是我那日在梅林中遇到的孩子了。原來他母親去得這樣早,真是可憐。”
荊雲澗淡淡瞥她一眼,又往她碟裡夾了隻翡翠蝦餃,平和道:“别光看了,多吃些。”
重妩乖乖将那隻蝦餃吃了,一邊吃一邊回想着那日在梅林中遇到的少年,他談起養母時落寞黯然的神色猶在眼前,不由地歎了口氣。
正想着心事,忽聽一聲沉沉嗓音道:“仙師可算到了。”
她擡眸,見是那位高坐于龍椅上的皇帝正朝他們舉杯示意,一張小白臉上盈滿了熱切笑意。他緩緩起身,被身側宦官攙住,殷殷道:“諸位仙師為我大昭國事奔波勞苦,朕已命尚膳監備下珍馐,還望仙師好生享用。”
荊雲澗淡然站起身來,亦舉起酒盞道:“謝陛下款待。”
他們并非大昭國人,因而無需向那皇帝行大禮。那皇帝溫和颔首:“仙師不必多禮,便将皇宮當自己家中即可。”他複又轉向正端坐于重妩對面的那位華服女子,面露微笑:“雲妃,貴妃抱恙,朕教你暫代協理六宮之權。怎地過了這麼久,今日的主角還未到來?”
那華服女子立刻起身,嬌聲道:“陛下,臣妾早已命人去通知貴妃妹妹了,隻是為何妹妹至今未來,臣妾便不得而知了。”
殷穆聞言張大了嘴巴,一隻手指着那華服女子,被芙媱毫不客氣地“啪”地一聲打掉,顫聲道:“她......她她她不是貴妃啊?”
重妩亦是目瞪口呆:“啊?”
她拿過蘇妙弋手中畫卷,看看那畫中人,又看看這位“雲妃”,錯愕道:“不是貴妃,還能是誰啊?”
荊雲澗望着那畫卷,沉思不語。蘇妙弋奇道:“難道這世上當真有這般多容貌相似之人?還剛巧都在皇宮之中?這位雲妃......莫非也與那畫中人有何幹系?”
重妩一時覺得腦中有些亂。
雖說她也覺得那位身為将門虎女的荀貴妃不應該是這般飛揚跋扈......但這雲妃又怎麼能與畫中人長得如此相像呢?
她愈想愈覺得頭昏眼花,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閉上眼睛緩了緩神。再睜眼時,隻見自己面前的碟子裡,飯菜已堆成了小山。
身旁的四個罪魁禍首渾然不知,兀自給她夾着菜:“來,小師妹,你肯定愛吃這個。”“多吃點。”“看什麼看?我不想吃才施舍你的!”“這菜妙得很哇,來來來小師妹你嘗嘗,到了宮外可就沒這樣的極品啦!”
四雙象牙箸來去如風,飛快地給她碗裡添磚加瓦,直到她回過神來,連連擺手阻止道:“停停停!師兄師姐你們給我夾了這麼多,我吃不完啦!”
芙媱瞪她一眼:“吃不完也得吃!省得出去說我們逍遙宗虐待你!”
重妩欲哭無淚,隻得在衆人的虎視眈眈之下埋頭苦咽。好不容易将碟中飯菜吞了個幹淨,便見蘇妙弋一臉慈愛地為她端來一盤新的、滿滿當當的佳肴:“小師妹吃得這般快,一定是方才餓壞了吧?來,歇會兒再吃。”
重妩幹巴巴地一笑,腦海中瘋狂思索着拒絕的理由,卻見高台上那位萬人矚目的帝王站了起來。
他站得急,身旁宦官甚至還沒來得及攙住他,隻見他微微踉跄,那雙萎靡不振的眼睛陡然放出異彩。
大殿之中一時無聲,衆人都停下手中筷箸,靜悄悄地望着這位氣度威嚴的帝王。
叮咚、叮咚。
銀鈴輕響。
殿門緩緩而開,八名雪膚花貌的少女手持宮燈,沿着漢白玉階徐徐走來,身姿婀娜,蓮步蹁跹,直教殿中衆人看得呆了。
但所有绮麗都在殿外那道纖影出現的刹那黯然失色。
為首那名少女低低福了一禮:“啟禀陛下,貴妃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皇帝蒼白的臉上忽現一絲光彩,眉眼含笑,溫聲道:“還不快快請愛妃進來。”
那少女垂首應了聲“是”,其餘幾人便向兩旁移開,露出她們身後簇擁着的人。
“臣妾來遲了。”
嗓音泠泠如碎玉。重妩回首望去,見殿外月華如練,映着來人雪色裙裾逶迤若雲。那女子未戴鳳冠,烏發間隻簪一枝素銀步搖,行走間恍若姑射神人踏雪而來。
這位貴妃看起來比殿中那位華服麗妝的雲妃還要小上幾歲,卻意外地與她生得并不十分相像,與那畫像更是僅有五分形似。
可是,當她裙裾曳過玉磚,攜了滿身霜雪而來時。
重妩還是覺得,畫中天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