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華安院
琳琅滿目的新衣流水似的進了院子裡。
春醒道:“姑娘,這些衣裳都留下?”
“自然,小匣子的銀兩,你去拿些分給端衣裳的妹妹們。”
林苡一面手上打算盤,一面心中思索:我買新衣裳買得人盡皆知,想來他應該也知曉我是為了選聖女才給裁衣鋪子拉犁,我哄着他讓我當聖女,看在我為了選聖女殚精竭力的份上,他也會放心些,他一放松對我的警惕,待我成了聖女,我還會依着他?往後談條件也有底氣。
她也知曉那日林府藏着“老鼠”,張雲臯也還,他的手下也罷,無非是張雲臯信不過她,派人跟着,那她便做些讓他信得過的事。
夜半,林苡服侍好父母,理完賬冊,才回了華安院。
月明星稀,一個身影混在黑夜裡,跳躍在房梁之上,轉眼就來到了林苡的錦華苑。
林苡一席寝衣坐在梳妝台前,春醒請手輕腳的替她摘下發钗,松了發髻。
花鳥閣窗前,黑影閃了閃,林苡知曉是他來了。
“你先下去。”
春醒應了一聲,拾起步子往外走。
林苡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烏黑的發絲裡頭因着今日一連的愁事平添了幾根白發,她看了,心裡生出一股子火來,一股腦地給自己才松的頭發上又草草挽了一個發髻。
方要插簪子,一隻骨節分明的冷手,教人寫字一般,反腕握住了林苡那隻要簪白玉钗的手,兩手一同将钗子簪入發髻。
林苡兀地掙開了男人鐵鉗般的手,手背上出現幾道紅痕。
“殿下夜闖小女閨房,是否不甚妥當啊?”
張雲臯一把将她按回椅子上,從懷裡摸出來一對珍珠耳環,拿出一隻在林苡的耳朵上照了照,眼神看向了銅鏡中的林苡。
“妥當不妥當的,都是說給外人聽的。”
林苡疼得微微蹙眉:“殿下,你逾矩了。”
張雲臯松了手:“我就是規矩,何來逾越一說?”
她不想再和張雲臯起這些無傷大雅的口角:“找我做甚?可是聖女一事?”
張雲臯自來熟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姑娘向來最重承諾,孤有什麼不放心的?今日來此,為的是告訴你兩樁事,不過看你這咄咄逼人的勁兒,大抵是不願知曉了。”
林苡皮笑肉不笑:“我咄咄逼人,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了,殿下也照樣來林府找小女商量事宜?”
隻要她還有利用價值,張雲臯也不為了口舌之快傷了和氣。
隻是林苡說話,實在毒。
他也不想再繞彎子,平白再給林苡落下口實:“今日是為了兩樁事來,一樁是後日康貴妃設宴請你進宮,一樁聖女祭祀之時,會幻化出不少蝴蝶,你最好帶着些麻糖過去。”
林苡罕見地笑面餍餍:“多謝殿下告知。”
福燕宮
康貴妃在殿裡來回踱步,手中的帕子絞成了爛肉,見人回來了,心急如焚地問道:“林苡死了?”
來人正是康貴妃快去殺害林苡的暗衛:“張雲臯救了她。”
康貴妃身邊的靈芝揮揮手,讓暗衛走了。
暗衛一走,貴妃一揮袖,一口銀牙咬碎,盡數掃落了梳妝台上的金钗玉石:“張雲臯,又是他,我兒就是他和林苡一同害的,我尚未找他算賬,他倒是變本加厲,救那個賤人,早知如此,本宮那年就應該一杯毒酒葬送她們娘倆兒,她都死了,張雲臯還活着做甚!”
靈芝倉惶掃過周遭。
信王殿下若是知道康貴妃去害了林苡,此事定然不能輕易揭過。
她上前扶起康貴妃:“娘娘毋鬧,咱家殿下可是人中龍鳳,怎會讓他們的奸計得逞,殿下命帶祥瑞,昨日已醒,到時隻消等林苡嫁過來,林家錢财便是殿下的囊中物,錢到手了,人活着不活着的,不堪一提。”
康貴妃近來最是聽不得“林苡”一事,遑論此前張雲臯非要忤逆她,讓林苡當信王妃,更是讓她怒火中燒!
“嫁過來?霄兒也是個拎不清的,我可看不中一屆商女做我兒的正妻,我兄女兒與我兒才是天作之合,待康甯嫁來為正,林苡為側,豈不妙哉?”
林苡整裝待發,康貴妃請她入宮,肯定有她好果子吃,她還能舉手待斃?她要是能舉手待斃,他就不叫林苡了!
幾日後,驕陽高懸,春醒正想出門,卻迎面撞上了靈芝。
靈芝嘴角微微一勾:“林姑娘可在?我家娘娘特意囑咐我來下帖子。”
林苡早就吩咐下來,若是貴妃來請人,一律說是身子不濟,無法前去。
春醒是這麼聽的,也是這麼幹的。
靈芝也早早預備着,娘娘高瞻遠矚,讓她捎上太醫,“以備不時之需”。
“林姑娘病了?這可了不得,女兒家最是嬌細。”
她一揮手,太醫成群結隊地進了華安院。
春醒一摔手中物什:“哪有男子堂而皇之進女子閨房的道理!虧你們還是康貴妃的人,聖賢書都讀了狗肚子裡去了!”
林苡見春醒隻言片語擋不住靈芝的燎原之勢,便在屋裡沉聲悶咳起來。
“咳咳咳………”
靈芝見狀,臉上挂起酒窩:這林苡真是不堪重用,空有一副好皮肉,腦子卻不靈光,我讓太醫進去,她到時不加阻攔,反倒是悶咳起來,更是讓太醫進去得合理有據。
太醫進去不假,可也是隔着屏風看向卧病在榻的林苡。
“姑娘,多有得罪。”
林苡勾唇,“哪裡,哪裡。”
靈芝蓮步輕移,也進了屋子。
“聽聞林姑娘病了,娘娘特地着宮裡太醫診治,這些太醫都是宮裡的老人了,治起病來最是一視同仁,不出多時,姑娘便能大好了,可千萬莫念着娘娘的好,進宮親子拜謝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