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苡對外可是個傻子,傻子就有傻子做事的章法。
隻見林苡朱唇微啟:“我一介小女,太醫叔伯都是上心,那為何我爹爹娘親卧床之時,也不見貴妃娘娘派個人來呢?”
靈芝心中已然罵了林苡不下數回:别人都是面上親近,偏生了林苡說話不中聽,讓人接無可接。
林苡微微籲了口氣:免不了要走一遭,幫一位貴妃派個閑人過來,沒想到竟是一等宮女來了。
幾輛華貴馬車疾馳入皇宮。
靈芝一進門,康貴妃心中懸着石頭便訇然落了地:“來了?”
“林苡可不敢違逆娘娘。”
康貴妃從宮女手中接過修剪花枝的剪子。
花盆中挺立着一根莖子,莖子上又分出來幾枝杈,每枝杈上綴着一朵花兒,總共三朵,一高兩矮。
康貴妃将綴在高處的花兒輕輕攏在手心,兩朵矮處的話便被她一剪子絞下,花瓣簌簌而下。
康貴妃這邊如願了,林苡卻吃了虧。
林苡剛一踏進福燕宮,一雙雙眼睛都盯了上來,她都不認識這些姑娘們。
一來是林家是市井門戶,那些個達官貴人的姑娘們看不上,設宴也不請她;二來是,林嫔不得皇帝寵愛,姑娘們就是去說句話也是不值當,白白消磨她們時間,連句話都不願意說,林嫔設宴更是無人光顧。
那些姑娘們瞧了她幾眼就收回了目光。
“林姑娘。”
林苡聽見有人在背後喊自己,心慌不已,那道聲音的主人正是張雲霄。
林苡矗立在原地,微微回首:張雲霄這個陰魂不散的混蛋!
她藏在大袖下的手指并攏,緊握成拳,悶頭往前走,像隻炸毛的小鳥:
世家大族姓“林”的不少,誰知道這個“林姑娘”喊的就是我,即便張雲霄那個混蛋真的叫的是我,我也不認就是了。
林苡魚一樣的溜走。
張雲霄也不肯扯着嗓子在喊,以免辱沒了他的皇家身份。
她走到一處小角落裡,同春醒說悄悄話,她也不是不想去攀交權貴,隻是她身份實在是低,比不上這些豪門大家,平白去高攀人家,少讓人一頓笑話,連帶着林家也會被冠上一個教女無方的“罪名”,惹人笑話。
宴會一開場,林苡也是挑了一個小角落,就你在門口不遠處。
她剛要坐下,上頭主位的康貴妃就出聲了:林姑娘,你可還記得本宮?你幼時來過宮中,你那年還小,摟着我的脖子喊我作康娘娘,誰哄都不肯下來,怎麼越長越跟本宮生分了?”
“到本宮下首來坐吧,本宮正缺個人說話兒呢。”
林苡幼時确實來過宮中一回,那一日,正巧是康貴妃一杯毒酒葬送先皇後之時,兩人矛盾已久,康貴妃自然下手不輕。
她吓得語無倫次,渾身發抖,喚她作“康娘娘”無非是想裝親近,不想跟先皇後一個下場。
再者,張雲霄的傷說到底也和她有幹系,她可不覺着康貴妃的心胸遼闊。
”娘娘真是折煞小女了,小女身份卑微,哪能侍奉娘娘身側呀?”
康娘娘又道了一句越大越生分了,也沒在多言,隻是讓靈芝給她端了一壺雪釀酒。
林苡眉心微蹙。
長久拂了康貴妃的面子,怕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多謝娘娘。”
端過來是靈芝的事,喝不喝可就是林苡的本事了。
康貴妃或許是料想到林苡的思索,對着靈芝一笑:就是天仙下凡了,也得她押去後堂。
靈芝會意,來至林苡身邊的時候,穩穩當當的雪花酒便灑滿了林苡的衣裙。
林苡也不是好惹的,砰一聲跪下,朝着康貴妃就是磕頭:“康娘娘不要怪靈芝,不是靈芝沒端穩,不是靈芝沒端穩。”
靈芝愣在原地:“娘娘………”
康貴妃紅唇輕啟:“大膽靈芝,這可是本宮親自釀的雪花酒!看在你侍奉本宮身側多年的份上,就罰你陪林姑娘換衣。”
林苡皮笑肉不笑:罰?這可不是罰,這是在我身邊安了個奸細呀,棋差一招。
“那就多謝靈芝姑娘了。”
罰,到她身邊來就是罰了,這康貴妃還真是看扁她。
靈芝一路上不開口,林苡也不想熱臉去貼她那冷屁股,兩個人就來了偏殿。
偏殿緊閉門窗,周遭樹木高聳入雲,不見來人修剪一二。
福燕宮隻有康貴妃一個主子,早年間住在偏殿的娘娘們死的死,傷的傷,偏殿早已年早失修,内務府不出錢,康貴妃更不願意出點金毛毛。
可今日的偏殿屋子朱紅描金,全然不見坍圮頹廢,隻是讓樹木一襯,顯得莫名的陰森。
屋子來得及收拾,門外的萋萋樹木不曉得拾掇,她雖不知康貴妃心裡作何打算,但她知曉,康貴妃一定是草草預謀。
林苡提起裙子,走了進去。
靈芝貼心地關門。
樹葉莫莫,重巒疊嶂,陽光穿過樹葉間細碎的空隙化作影子,斑駁陸離地投在青石闆上。
一雙皂角靴碾碎了影子。
來人一勾唇角:命中有時終須有,任你逃也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