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苡出門是出門了,可也僅僅是人出來了,魂在何處,無人可知,亦無人得知,張雲臯心中也是如墜巨石,教他喘不過氣。
沒過幾日,林父林母也曉得了那日之事,他們疼愛女兒,又怕自己身份低微進不了太子府,遂而,也隻是托春醒給了林苡一點小玩意,有林父林母自己做的風車,陀螺,還有一些她往常最愛的物件兒,滿滿當當裝滿了兩隻大口紅木箱子。
林苡看見家中之物,嘴角罕見的掀起了一抹欣悅的弧度,眼神也微微發亮,連帶着臉上也增了些光輝,掃了掃先前灰氣。
藏在牆角的張雲臯松了一口氣,如鲠在喉的感覺徹底消失不見:原來,林父林母可以讓她開懷,早知道我就讓林父林母早些過府了。
眼下正值夏季,樹葉婆娑,陽光穿過細碎的樹葉,在地上投下了一片斑駁的影子,張雲臯踏着這一片斑駁的影子,回了上林苑,上林苑就是他的院子。
先前出去的張雲臯滿目傷懷,眼下回來的張雲臯喜上眉梢。
殘刃侍候了他張雲臯十一年,說來說去總是有些情面在的,殘刃說起話來,也不比其他人來的肅然。
他道:“殿下眉開眼笑的,撿着錢了?”
張雲臯聽見殘刃調笑他,他也不惱:“你就這麼跟你主子說話的?”
殘刃聽見張雲臯還有開玩笑的心思,應當是心情不錯,連忙故作道歉:“殿下心胸寬廣,莫要和奴一般見識。”
張雲臯挑了挑劍眉,桃花眼裡是難以隐忍的興奮,他道:“你去林家說太子妃娘娘思念林父林母,讓林父林母今日便來,最好多住幾日。”
自那日歸甯後,林父林母再未見過林苡。
林母生孩子虧了身子,林父也不願妻子受罪,幹脆也不要孩子了,林苡成了林家唯一的孩子,還是林父和最愛之人的孩子,自然而然成了家裡的眼珠子。
自小千恩萬寵,所比不上士族權貴,可林苡打小也沒受過委屈。
那日太後生辰宴後,林苡便閉門不出,皇帝對外說是林苡身子抱恙,林父林母急得火燒眉毛,林父林母也是天天燒香,近來京郊的豐甯寺重新修繕,用的都是林家添置的香油錢。
太子府中人前來傳話時,林母聽聞喜訊,雙手合十,朝着遠方豐甯寺的方向拜了三拜。
林家喜氣洋洋,太子府黑水遍地。
張雲臯又來敲了林苡的門,出來的依舊是春醒。
“殿下萬福,娘娘睡了。”
又是一貫的敷衍,可張雲臯并沒有像往日一般在乎,他對春醒道:“孤嶽父嶽母要來看望太子妃,你好生侍候着。”
春醒聽見林父林母要過太子府,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林苡近來頭疼得厲害,日夜不得安眠,她躺在床上,靜聽着他們的話,在聽見林父林母要來時,自己扶着床沿,顫顫巍巍地下床了。
無神的眼睛裡水光瑩瑩,嘴裡還嘟囔着:“爹爹娘親要來,我要敷上層粉,蓋住憔悴。”
張雲臯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話,叮囑了春醒許多,春醒畢竟隻是個奴婢,也不能向太子殿下甩臉子走人。
翛而,屋裡傳來一陣刺耳的,好似瓷瓶摔碎的聲音。
張雲臯一把撥開春醒,三步并兩步的跑進了屋裡。
林苡面色蒼白地蜷縮在地上,嘴唇發青,一身寝衣單薄,手邊還這幾隻碎成片兒的瓷器。
不知不覺之間,張雲臯腦子一片空白,瞳孔猛地縮成一點,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來任何聲音,等他自己反應過來時,林苡已經教他抱到了床上。
“連三歲孩子都知道下床要慢些。”
林苡慢悠悠地順着他的話說:“對,殿下說得對,妾身的确是三歲稚子,那娶三歲稚子為妻之人,也是三歲稚子。”
張雲臯還需要林家的錢,隻要他一日未取得,林苡便一日有對抗他的底氣。
張雲臯隻是随口道出了那句,并未料想到林苡真能順着他的話說,也未料想到林苡的話說出來不是滋味。
他的喉嚨上下滾動,壓下一口了唾沫,思索再三,張雲臯還是别過了臉,他不願意道歉。
林苡陷進了暖和和的錦被裡,将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給張雲臯下了一個圓潤的後腦勺,兩個人之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良久,張雲臯眼珠轉了轉,手指緊握成拳,又無力的垂在身側,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道:“今日嶽父嶽母要來,你真不打算起身見見?”
林苡眼下便恨不得假死脫身,她受夠了這京城裡的所有,隻想帶着自己的家人朋友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林父林母想女兒想得緊,林苡在張雲臯離開後連忙起身敷粉,也不過是臨近林父林母來時,才看看敷完。
林父林母徑直來了林苡的院子。
林苡在看見林父林母的那刻,眼淚成了斷了線的珠子,不要錢的直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