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立行走的又一日,應付完公務,酉時半下值時,松松已然腰酸背痛、頭昏腦漲。
一日未見,不知雲雲在忙碌些什麼。
拐進紫石街,越往前走,松松的步子越是輕快,口中哼起了不知名的鄉野小調。
飯菜香、炊煙香、脂粉香……街邊巷口氣味紛繁,卻難不倒嗅覺驚人的狐族。
尋到了!
如同三月雨後草葉舒展的清雅香氣伴着垂眼掠經鼻下,鼻尖微微一動,小狐狸仰起腦袋,看清自家窗前所在,狐狸眼蓦然下彎。
櫻桃甜,桑葚清、紅豆糯、胡麻香……
除卻炊煙,草葉香裡依稀還混雜着各色各樣食品香氣,越靠近家門,氣味越是分明。
松松步子一頓,仰頭望着熱氣飄出的窗前,蹙起眉頭。
天時不早,雲雲還在廚房裡忙活?
瞪着緊閉的大門看了會,耳朵尖微微一動,松松飛快繞至後院。
确認四下無人,他搖身變成小狐狸模樣,看着自己重又變成肉墊的雙手,很是滿意地舔了舔;而後兩隻前足抵住花草,盡情舒展身姿,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而後抖着渾身雪白的狐毛坐起身,看清袅袅炊煙處,倏地躍上窗台,伸長了脖頸朝裡張望。
四個爐子緊挨窗前,爐上架着鐵鍋,鍋裡正汩汩冒着熱氣。櫻桃煎、桑葚醬、紅豆沙與胡麻糊……正是方才他嗅出的那幾樣。
果香濃郁的氤氲裡,雲雲頂着被熏紅的兩靥,顧不得理會頭巾下散落的鬓邊發,一手提着鍋蓋,一手舉着木勺,舀起一勺,頭湊近鐵鍋上方,小心淺啜一口。
“……會不會太酸?”
品出味道,雲雲輕咂咂嘴,一面直起身,一面盯着鍋裡咕噜噜冒泡的果煎自言自語。
熱氣遇冷,氤氲在她纖長的眼睫下方凝成一串細密水珠,照着經他背後而來的熔金落日,刹時剔透晶瑩,仿如珍寶。
窗前的松松看迷了眼,圓睜着眼,不自覺搖起尾巴。
“唧唧!”
潘月正将四個鍋爐調成文火,聽見小動物叫聲,下意識擡起頭。
“小狐狸?!”
看清窗台上披着暮色歡喜擺尾的小狐狸,潘月眼睛一亮,立時蓋上鍋蓋,探身抱起小狐狸,坐到椅子上,讓他坐穩在自己膝上。
“當真是你?!”
潘月下意識看向小狐狸出現的窗口——日暮晚照、孤雁橫空,除此外别無他物,又看向自己膝上雙目皎皎若有靈性的小白狐,撓了撓他松軟的肚皮,點了點眉心火紅的印記,左看右探,歡喜不已。
“那日在景陽岡,我還以為是幻覺,或者做夢,沒想到真是你!”
潘月撓撓小狐狸下意識擡起的頭,看見他蜷在胸前的前肢,湊近了細看。
“這麼遠的路,腿疼不疼?”
袅袅清香伴着吐息拂過耳畔,小狐狸舒服地軟了腰,聽清雲雲的話,下意識仰起頭,兩眼清亮。
聽雲雲話裡的意思,還沒認出來他就是松松,松松就是他?
松松掙脫開雲雲按着自己耳朵的手,正要開口說話,雲雲卻似發現了什麼新奇又好玩的物事,壓住他耳朵,待他支棱,又按住,再支棱、再按住……兩眼彎彎,煞是開懷。
“都說狐狸通人性……”
松松枕在她臂腕裡,嗅着好聞的青草香,攤開了肚皮任她“上下其手”,一時昏昏欲睡。
不知不覺間,雲雲揉搓他肚皮的速度越來越慢,仿似有事懸心般,語調亦越來越沉。
“若當真有靈,狐狸大仙?狐狸仙人?”
雲雲揉搓他的力道突然加重,語速飛快道:“快給姐姐出個主意,六歲的娃娃,送什麼禮好?”
六歲的娃娃?
松松倏地支棱起耳朵,仰頭盯着她看。
正巧晚照透過西窗,掠經她凝着惆怅的眉眼。看清她眸間愁緒,小狐狸心下莫名不悅。
歪着腦袋想了想,小狐狸站起身,抖了抖渾身的毛,歪頭看着雲雲。
待她一臉不解地擡眸望來,他歪歪扭扭上前兩步,學衙門中人安慰媳婦的方式,仰起脖頸,尖尖的狐吻碰上她好看的眉間,輕碰一碰,再舔一舔。
“嗯?”
沾着潮意的溫熱拂過眉間,潘月神情一怔,擡頭見小狐狸雙目皎皎依稀期待模樣,噗嗤笑出聲。
“果真通人性!”
她将小狐狸高高抱起,仿佛他是通人言的摯友,臉埋進他柔軟的肚子裡,笑着開口。
“想要求人幫忙,還是個不小心就會得罪人的大忙,自然要投其所好。可我、武大、武二都隻是……方才去集市采購,順帶打探了一番,清塵先生是陽谷縣的大名人,隻他性情高雅,素來不喜俗物,最在意的,怕隻有今歲隻六歲的寶貝女兒。夫婦兩愛女如命,平日裡鮮少帶出門,也打探不出周小娘子口味如何,歡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