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太醫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絲毫不敢擡眼。
“怎麼回事?”明德帝不悅地問道。
蕭钰銳利的目光擊碎了一室柔和,她望向明德帝:“父皇,這碗藥有問題。”
“藜蘆味苦,瀉熱止咳;沙參味甘,益胃生津,功效甚佳。但将這兩味藥一同使用,乃是劇毒。兒臣方才看過藥渣,恰巧含這兩味藥。”
潋滟的美眸如穿雲利劍,她瞥了眼瑟瑟發抖的太醫,面不改色反問道:“不習藥理懂此忌諱的人門可羅雀,但你二人在太醫院當值三年,難道不知?”
出口的語氣詭谲危險,冰冷似刀刃,能削肉剔骨。
蕭钰一針見血:“分明就是居心叵測,意欲謀害母後!”
“微臣自然知道,沙參尚可辨認,可藜蘆煅根為粉,早就沒了原先的樣子,公主怎能憑一捧藥渣給臣定罪?”膽大的太醫咬牙道。
另一名太醫老實地垂着頭,臉色早已煞白。
明德帝問道:“藥草既已熬成了渣,你怎笃定裡面有何種藥材?人命關天,朕可容不得你胡攪蠻纏!”
“兒臣雖沒有醫死人肉白骨的功夫,但此方子藥材不雜,兒臣尚可辨認。”蕭钰擡眼,赫然對上明德帝若有所思的眸子,目光如炬,沒有一絲猶豫:“父皇若是不信,大可找李大人來查驗爐中藥渣和地上湯藥。”
蕭钰口中的“李大人”名為李鴻祯,太醫院的左院判,官不是禦醫中最大,但資曆卻最老,侍奉明德帝多年。
明德帝萬萬沒想到蕭钰對自己這般自信,他的嗓音冰冷無情,嗔怒她道:“你母後還躺在榻上,生死攸關,朕沒工夫陪你閑鬧,若查出與你所說的藥材不符,可是欺君之罪!”
明德帝在恐吓自己收回請示,他其實早已對病危的陳皇後虎視眈眈。
太醫得了指令,能對陳皇後的藥動手腳;查驗的人又何嘗不會撒謊,給她冠上一頂欺君的帽子?
可她不能退卻。
蕭钰手心出了冷汗,仍斬釘截鐵道:“兒臣沒有胡鬧,若有半分虛假,願當欺君之罪!”
明德帝微怔,派人喚來了李鴻祯。
蕭钰哂笑,給陳皇後診病怎麼不見召見他李鴻祯?也好,起碼這人暫時是清白的。
“微臣參見皇上,公主殿下。”李鴻祯挎着藥箱,跪身行禮。
常年操勞,五十出頭的他,須髯早已蒙了霜,突出的顴骨頂着一張褶皺的皮,眼睛渾濁卻溫潤,透着一股祥和與淡定。
“平身。”明德帝揉了揉太陽穴,面色有些疲,“去查查這藥渣。”
如履薄冰是當官的常态,李鴻祯能在宮中屹立多年,醫術本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懂察言觀色。臣子說出口的往往不是實話,而是皇帝此時想聽的東西。
此時氣氛劍拔弩張,旁邊還有兩個糠篩似的小太醫,李鴻祯心中有了數,“些許藥材煅制成粉才可入藥,準确查驗出來不容易,請陛下給微臣些時間。”
明德帝知道,李鴻祯是換了種法子問他。
蕭钰的目光随李鴻祯落到明德帝身上,袖中玉手早已攥成拳,寸長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她在賭。
“李愛卿當值數十年,你的醫術朕不言而信,當是在钰兒之上的。钰兒頃刻便能識出來下了定論,李愛卿莫要謙虛。”明德帝擰了擰眉,目光深不見底。
他面色愠怒:“你給朕查清楚,朕絕不允許任何人在眼皮底下為非作歹!”
李鴻祯忙應是。
一番折騰後,他說:“陛下,藥渣中混了兩味性質相斥的藥材,能緻人死。”
兩個太醫淚眼還未幹涸,兩股顫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明德帝眼神陰骛,厲聲開口:“成何體統!來人!欲謀害皇後,今日當診的人全部拖去刑部,淩遲處刑!”
一聲令下,殿外的侍衛迅速進來拖走了渾身癱軟的太醫。凄慘的求饒聲如同蒙了一層霧,隻有滂沱夜雨聲清晰萦繞在蕭钰的耳畔。
昏黃的燭火下,蕭钰額角迸沁的冷汗依稀可見。
她算對了。
她若活着,明德帝暫時不會擺明了與她為敵,鎮國公一家可還垂涎着長甯公主這塊肥肉。
右肩處的傷口襲來鋪天蓋地的疼痛,她看着地上的那團狼藉沒有說話,唇角勾起一絲譏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