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钰朝一旁的看守吩咐道:“去給薛大人備一身幹淨衣裳。”
“是。”軍士得了令,立馬去辦。
方才薛傅延挨了她一劍,校場上熱鬧非凡,如端午宴一樣,最後發現他不在的人應當是蕭懿姝。
此前是薛傅延給蕭钰遞了約見信,他定然不會說出事實,否則以蕭懿姝的性子,夠鬧挺一番了。
馬蹄聲漸近,馬上之人身形蕭蕭,英英玉立,寬肩窄腰,着一身窄袖玄色騎裝,足蹬錦靴,腰佩銀鞘長劍,黑色護腕利落蕭肅,骨節分明的右手輕攥缰繩。
臨近她跟前,那人勒停了馬。
鮮衣怒馬,清風朗月。
但每每想起前世他的凄慘結局,蕭钰心中難掩哀戚。功高震主,賀修筠可能走了長平侯的老路。
永元十三年景湛與回阙的最後一戰,敵人元氣大傷,關西赫連識調三成兵力北上,保北疆邊境兩年無恙,然第三年秋,北疆回阙人來勢洶洶,邊境百姓水深火熱,彼時關西同樣不安甯,派出支援的将士不敵回阙,賀修筠初次挂帥請征。
逢第一場冬雪落下時,戰報傳回上京。
大捷。
一戰成名。
最初在劉荻手下的新兵裡頭揚名,到一路升遷,戰功累累。賀修筠是天生的将星。
此後兩年北境邊關安定,每逢秋收,回阙人不似往年那般躁動,去年年關賀修筠歸京受封賞,明德帝将羽林軍交由他手中,任命為總督,手下加派了幾名教頭。
羽林軍均是去年秋後征兵入伍的新軍。新兵軍士閱曆尚淺,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其中難免有不少硬茬,或是不服,或是刺頭。
賀修筠雖一戰成名軍功加身,到底是年輕些,在新兵面前,沒有劉荻與赫連識二位老将那般威望。
但在校場的近半月,蕭钰能感受到羽林軍軍紀肅正嚴明,不知這人用的何種法子,将這些人訓得服服帖帖。
她曾問過劉翎冉,對方隻回答了四個字。
“不服就打。”
投軍的人中,有同賀修筠一樣年輕氣盛的小夥,也有比他個頭高的壯漢,彼時有些許人對他這個班師回朝、名頭響當當的将軍好奇又持疑。
腳下的這方校場,舉行過數次擺擂台組隊踢館,有比耍槍,有比騎射,還有比赤手決鬥……那些人最終被打得心服口服。此事口口相傳,賀修筠立了威信,羽林軍内衆人既怕他又敬他。
今日校驗設在西郊校場,明德帝自然将巡防的職務交羽林軍,現場也是井井有條。
譬如方才帳外的兵士,得了薛傅延“莫要讓旁人入内”的吩咐,但他們絲毫不敢攔賀修筠。
此處營帳偏僻,賀修筠摸過來如此之快,少不了看守兵士的通報。
蕭钰擡眼,對着馬上那人幽微叩問:“你派了眼線跟我?”
她的語氣中不含愠怒,賀修筠甚至聽出了幾分戲谑的意味。
既然直接被她說了出來,賀修筠也不拐彎抹角:“今日人多眼雜,我擔心你的安危。”
這是他的心裡話。
“莫要誤會,”他又補充道:“進了校場他們才跟。”
蕭钰心下了然,這人是怕自己擅作主張,惹得她不快。雖有暗衛護着,但她與蕭懿姝身份尊貴,出不得岔子,賀修筠也必定派了人暗中護着蕭懿姝。
情理之中。
她搖頭示意:“沒有怪你。”
賀修筠又問:“方才的事,知情人不會走漏風聲,可還有需要辦的?”
蕭钰對賀修筠及時的善後十分滿意,不過封住薛傅延與她見面的消息,已經足夠了。
“多謝。”蕭钰道:“命人好生照看他吧。”
賀修筠目光投向帳中:“這般笃定他不會出賣你?”
“薛傅延若說出去,隻會徒增不必要的麻煩,”蕭钰泰然自若道:“憑他的伶牙俐齒,自會找個說法圓過去。”
話音剛落,附近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公主殿下,賀将軍,可算找着你們了。”
賀修筠點頭招呼道:“魏教頭。”
羽林軍教頭魏青山匆匆下馬,神色鄭重躬身朝蕭钰行了一禮:“國子監的先生到場前,校場上打起了馬球,安國公主也上場了,起先有人打頭起哄說怎麼不見長甯公主,接着有一群公子哥跟着瞎鬧。”
“誰打的頭?”賀修筠端坐馬背,問魏青山:“鬧了什麼?”
“是禦史大夫張大人的次子張楚淮公子,”魏青山看不清賀修筠的神色,他躊躇地說:“鬧着要與長甯公主一同打馬球。”
賀修筠與禦史大夫張瑞霖為朝堂上的同僚,但從未見過他的次子張楚淮,他冷笑一聲:“這張小公子欠管教啊。”
魏青山頭皮蓦地一麻,起初軍營中有人不服管教,鬧事挑釁賀修筠時,他便是這幅語氣。
魏青山百思不得其解,這張小公子是年輕氣盛,不知好歹了些,但沖撞的是長甯公主,又如何得罪賀将軍了?
“魏教頭,可否将你的馬借本宮一用?”蕭钰道:“此處倒馬場有些距離,本宮确實該回去了。”
魏青山攥住馬繩:“公主,這馬性子烈得很,微臣去換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