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不。
如今這麼耗着,幾年内熬死了明德帝,誰能管他的婚事?
起初他擔心蕭钰不開竅,後來又怕她揣着明白裝糊塗,如今看來,這些疑慮似乎是多餘的。
隻是……這世上除他本人以外,知曉“賀修筠就是景珩”的活人隻有裴令舟,這如何告訴她?
對于蕭钰,他的赤誠猶如冰心玉壺,但他心裡又裝了許多情愛之外的東西。
罷了,如若她願意同自己走在一起,他定會找個合适的時機向她坦白,如此欺瞞着,終歸是不合适的。
他不忍對蕭钰有所保留。
已至巳時初,國子監到場了五位先生,學生井然有序落座。
國子監推崇文武雙全,武試不比武舉,項目有三:步射、禦馬、騎射,三項比試無男子與女子之分,皆可同台競技。雖是如此,整個大夏卻對女子的習武要求不高,相反,琴棋書畫女紅類就苛刻許多。
主校驗官像往年一樣,宣讀武試規則。
比試項目順序如上,步射最為簡單,其次是考驗技巧與膽量的禦馬,最後一項騎射講究“人馬合一”,極其考驗綜合實力,加之刀劍無眼,上場則要承擔受傷的風險,有将近一半的學生都會放棄第三項。
每種項目皆為抽簽分組比試,十人一小組。
負責步射的考核官拿出木桶,遞過席間,學生們依次抽簽筒中的竹簽,“甲”、“乙”、“丙”……依次類推排到“已”,每字各有十根簽,抽到相同字的學生為一組。
“今日武試,勝者得嘉獎,望戒驕戒躁,敗者也莫要氣餒,日後再圖精進,但和氣為大,重在切磋,點到為止。”
蕭钰從簽筒中摸出一簽,翻過面來,竹條上寫着“甲”字,為步射考核上場的第一組。
席間湧動起交頭接耳聲,抽了簽的學生迫不及待地打聽與自己同組的人,步射雖為評級考核,與誰同組影響不大,卻也難捱心中好奇。
“皇姐,你是哪組?”蕭懿姝湊近她,挑眉問道。
蕭钰攤開手心竹簽,蕭懿姝看到後眸子一亮,驚喜道:“竟與我是同一組!”
她又問:“不知皇姐近日練習得如何了?”
與馬場二人初次比試不同,沒有幸災樂禍,蕭钰真從蕭懿姝話裡聽出了關切之意,或許是她與薛傅延沒有了之前的傳言糾葛,亦或是先前剖心置腹勸她的一番話,讓這個妹妹有所頓悟。
蕭钰聲音平靜溫和:“待會上場便知。”
蕭懿姝沖她一笑:“皇姐還賣關子。”
“诶——”蕭懿姝瞥見姗姗來遲的薛傅延在男子席位一側落了座。他無需參加校考,今日到此是為了陪她。
蕭钰沒能等到她的下文,循着蕭懿姝的視線望去,薛傅延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此時他端坐席間,在一群尚且青澀公子中卓然醒目,有文人風骨卻不顯羸弱。
薛傅延的到來引得不少人注目,不時有誇贊其對安國公主用情至深的話傳過來。
蕭钰眸光幽黯,忽然有個身影闖入她的視線,她無比确定,那人就是在看着她。
賀修筠端坐馬背,滿身風姿,铮然凜冽,正像暑季裡的陰天。晴雲秋月,塵埃不到。[1]
似是終于等到她看過去的一眼,他朝蕭钰略略一點頭,示意她不要緊張。
蕭钰脫了外罩的靛藍廣袖衫,一身素白的窄袖袍子緊地貼着身體的線條,襯得她幹淨利落。
她領弓箭上場,遊刃有餘地拉弓,搭弦,一如賀修筠手把手教她的動作一樣。
首箭竄出,穩穩定入草靶!
今日天陰,長風拂去了初夏的燥熱,鼓動着裙擺,蕭钰一箭接着一箭,直到箭筒中空空如也。
席間不免有人驚歎:“兩位公主的箭術都不賴啊!”
薛傅延面色沉沉,目不轉睛,前世那位教了她禦馬,今生又教她射箭,真是……
須臾後,考核官相繼報甲組的成績:“何煦,十者中五,丙等;梁牧也,十者中七,乙等;蕭懿姝,十者中八,甲等;蕭钰,十者中八,甲等……”
蕭懿姝成日與薛傅延黏在一處,自然無暇關注她,此刻同最初陡然一比,蕭懿姝驚愕道:“皇姐進步這般快?”
蕭钰隻是笑而不語。
自己這點倒是沒變,不谙世事不顧形象是不可能的,若再辦一次文試,她不擅長琴棋八雅,自然不願參加,今日武試既然決定來,大庭廣衆之下就不會丢了臉。
有心人發現,她右手搭箭的拇指上,不知何時戴了一枚白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