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會擅自拿你的東西?”賀修筠沒有半點心虛,反而底氣十足:“那日我特地問過,你說不要那物什,讓拿走處置掉,我才依着做了。”
蕭钰表情複雜,緘默不語。
“眼下出爾反爾,說出口的話不認賬了?”賀修筠溫和笑笑:“這爛桃花斷了也好。”
倒頗有幾分受委屈的意味。
“我既說過此話,便認賬。”蕭钰眼眸微阖,緩緩呼出一口氣,接着唇角扯出一個笑:“你且告訴我,那日醉後,我可曾做過什麼荒唐事?還說過什麼胡話沒有?”
賀修筠故意壓低聲音,問:“當真要聽嗎?”
蕭钰被這話問得一愣,道:“你說便是。”
“也沒什麼,那日你吃醉酒睡了一覺,後來我送你回府……”賀修筠一頓,“你趁機非禮了我,還賴着不讓我走。”
蕭钰強撐着面上僵住的神色,訝然道:“我非禮你?”
“你說做了個噩夢,卻不讓侍女進屋陪着,而是抱住我不肯撒手,我一起身,你便開始掉眼淚,”賀修筠輕笑道:“莫不是也夢見了我?”
“胡說……”蕭钰面色精彩紛呈:“怎麼可能?”
“可都是真真切切,”賀修筠意味深長道:“若是不信,就當我杜撰的。”
蕭钰同他面面相觑,半晌未言。
賀修筠心裡清楚,她這是信了。
“是我的過失。”他開口解釋:“那日的玉梨香露是管家所釀,近日才開壇,我心裡也沒數,這才讓你吃醉了。”
雖是認錯,蕭钰卻沒從他的語氣裡聽出半點悔過之意。至于那日的噩夢……八成是夢見了前世的事,說了些“胡話”。
她淡淡瞥了賀修筠一眼,沒好氣道:“滾下車去。”
“眼下被趕出去,街市上這麼多人,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言罷,賀修筠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摸出一隻月白色錦囊,亮在蕭钰跟前,道:“給你。”
蕭钰順勢接過,端詳起來。
錦囊的針腳深淺不一,走線時而緊緻時而松散,正面歪歪扭扭地繡着幾朵淡雅的花,淺紅金蕊,她勉強能認出繡得是海棠。
蕭钰雖不擅女紅,也不難看出,刺繡者的繡工拙劣。
盡管如此,該少的細節一處未少,錦囊一周用别緻的金線鑲了邊,繡着兩顆銀珠,底下綴着流蘇。
她擡頭,試探性問道:“是你繡的?”
“府上沒有女眷,針線是我自己琢磨的。”
怪不得……這錦囊長得略顯粗糙。
不足巴掌大小的錦囊,鼓囊囊地裝了不少東西,蕭钰将其抵在鼻尖,香氣淡雅不失宜人,同時聞出了幾味安神藥材。
賀修筠見狀道:“侍女說你此前也做過幾回噩夢,裡頭的東西總歸有些用。”
蕭钰府上素來不缺藥材,這人又是親手繡錦囊,又是尋了安神藥方,用心程度可見一斑。
她将錦囊捏在手心,淺笑着誇贊:“繡得挺别緻的。”
這便是收下了。
兩條巷子外便是公主府,誰知賀修筠竟靠着軟墊打起了盹。
他就那樣靜靜地倚着,正午的日光被車簾遮擋在外,偶有風過,星星點點的斑駁散落在他身上,斂了鋒芒,此情靜谧又柔和。
直至車輿停在府外,蕭钰下了馬車,壓低聲音吩咐道:“此處距将軍府不足半個時辰,将人送回去。”
墨玦一愣,瞬間明白了方才車輿内是何人的動靜。
殊不知,車内那人唇角不自禁勾起一抹笑,隔着绐紗正看着她。
*
入夜,蕭钰帶着暗衛潛到了瑞王府附近。
府邸被抄,仆役盡數發賣,瑞王親眷下獄,瑞王府内烏泱泱圍滿了看守的官差。
墨玦道:“殿下若要進府,屬下去知會一聲。”
蕭钰目光一沉:“不必驚動差役。”
瑞王的住宅已然被翻了個底朝天,此處有用的東西盡數落在了皇帝手中。
她不會大半夜跑出府做無用功。
府邸之外的街巷寥無行人,燈火盡熄,陷入淺眠,樹影靜悄,唯獨長空中的半弦月,皎皎發亮,淌過瓦牆鍍上了一層碎銀柔光。
漏液時分,梆子聲初歇。
隻蕭钰一人,借着月色自小巷中穿行,輕車熟路拐了幾道彎後,停在一戶人家的朱門前。
随即,如墨夜色中滲出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側,正是墨玦與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