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後眸光微動,蕭钰這番話讓她如墜霧裡。
“母後可信莊生夢蝶一說?”蕭钰不疾不徐地說:“莊子夢見自己變成蝴蝶,醒後不知是莊周夢為蝴蝶,還是蝴蝶夢為莊周,奇異迷離。”[1]
“幾月前我做了一場夢,夢中母後薨逝,而後朝堂動蕩,突阙入境北疆戰事再起,太子登基,我亦是被下藥困死火海。當我以為此生已經結束時,忽然醒來,發覺隻是一場夢,而我莫不是魇着了。”
“而母後病重的那個雨夜,以及後來的婚事……”蕭钰微垂着頭,輕描淡寫訴說着生死,心裡面平靜得像面鏡湖:“偏生一切皆在佐證,夢中的一幕一幕接連上演,應證此事非虛。”
陳皇後手中的瓷勺杯盞撞擊的脆響驚得她指尖一顫。
看不見的地方,長大了四年……
聽着荒誕不經,蕭钰的神情從始自終也沒有絲毫波瀾變化,彷佛一字一句皆是事實。
蕭钰的話如冰灌耳,卻又在此刻驟然清晰。
“誰也道不明怪力亂神之事,因果輪回又皆在其中。”陳皇後道,“钰兒既在夢裡受了不少苦,而後定能将因果一一破之,母後也會竭盡所能,同钰兒規避那個結局。”
此前,陳皇後将十二影衛交予蕭钰之手,一則為她添臂助,行事方便,二則是想讓她護好自身的安危。
“我執掌六局多年,隻是近些年身子抱恙,二十四司雖未有什麼顯績,倒也不曾沒落。”陳皇後目光悠遠,喟歎道:“本朝女官不論品級高低,一律不被允許上朝議政,有才能的女子皆囿于後宮,殊為可惜。”
“回宮後,随母後去六司看看吧。”
陳皇後這是要将她領入六司。
皇後執鳳印,掌理六宮之事,按理說陳皇後身體抱恙精力有限,當由淑貴妃劉氏協助理事。但淑貴妃的父親是右相劉鴻宸,加之陳皇後膝下無子,立了蕭懿恒為太子,淑貴妃手上更不會被賦予實權。
陳皇後讓蕭钰協助理事,明德帝不會有異議。
朝堂上的派系鬥争紛繁複雜。左相是陳皇後娘家的遠親,右相則是太子心腹,自從瑞王倒台後,這兩派勢力在朝中分庭抗禮,誰也壓不過誰。鎮國公之子薛傅延與蕭懿姝結親,日後無疑是太子一方的勢力。除此之外,還有三方鎮守大将、禦史大夫張瑞霖和五年前赴遙關的齊王蕭随不曾戰隊,成了左右局勢的關鍵棋子。
朝綱如磐,根基為柱。經緯交織,方能風雨不動。
*
用完午齋自香雲寺啟程,抵達京中太陽已經落了山。舟車勞頓,抵京後明德帝、陳皇後和淑貴妃回了宮,蕭钰、蕭懿姝也各自回府。
香雲寺失火一事,明德帝耿耿于懷,對蕭钰到底有些愧疚。就算心裡并沒有這般想,面上也要裝出幾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