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說話聲音虛弱,面色泛白,卻掩不住她深邃漂亮的五官,她嘴唇動了動:“您便是長甯公主。”
蕭钰點頭。
榻上的女子撐着胳膊想坐起來,琴香連忙扶住她,在她身後墊了個軟枕。她開口道:“我叫納塔娅,琴香應該已經告訴過您,我的身份了。”
“去年冬日父王暴斃,王叔趁機篡位,随後母後也遭毒手,我僥幸逃出王宮,一路流亡至大夏境内,才得以暫時躲過追殺令。可滲入大夏的影蠍衛追查甚緊,前些日子還是尋到了我的蹤迹。”
蕭钰耐心聽着。
“我從金陵一路北上,逃至京畿附近時,不敵追殺的影蠍衛,險些丢了性命,所幸琴香與蘭先生及時接應,這才輾轉到了您府上。”
雖為暹羅人,納塔娅倒說着一口流利的漢話。蕭钰問道:“你會說漢話,也識得我朝文字?”
“在我少時,母親曾請過大夏的先生教我讀書習字。”納塔亞笑了笑,笑容裡帶着幾分苦澀,“祖母是大夏人,母親總說大夏也算她半個故鄉,讓我一定要學好漢話,将來有機會回來看看……卻沒想到,再次回來居然是為了逃難和報仇。”
蕭钰恍然想起,皇祖父在位時與周邊各國結盟交好,曾遣一位郡主南下和親,她問:“你可知明瀾郡主?”
納塔娅喉間一梗,道:“聽母親說,祖母曾是大夏的郡主,應該就是這個封号,隻是她在我出生前便已去世了。”
她繼續道:“今春暹羅新王即位時,向周邊疆域派遣了使者,包括大夏、西域、回阙國,說是要結盟交好。”
蕭钰回憶思索,否決道:“近幾年,大夏入境的隻有各國做買賣的商人,從未有過入關使者。”
納塔娅心下了然:“如今看來,使者不過是個幌子,那些人怕是早就與内應勾結,借影蠍衛之手在大夏興風作浪了。”
“前些日子,蘭玉堂邀本宮在莳花樓見面,告知他影蠍衛的身份。同時,大夏派往南方的赈災官兵半路遭劫,那夥人身上帶有影蠍衛的标志,卻被蘭玉堂一眼辨認為混淆視聽的冒牌貨。可以斷定,大夏内部必有叛臣,與那夥人裡應外合策劃了這出戲。”蕭钰不疾不徐一一道來。
“本宮查探過瑞王私自安置的暗室,裡面養着不少南疆毒蟲,包括大夏沒有的赤鱗子。瑞王雖死,但其背後必有其他人,且是大夏人無疑。影蠍衛在大夏蟄伏多年,難免有暴露風險,他們劫殺官兵、僞造身份,目的是掩蓋瑞王背後的那個人。”
這麼一推斷,先前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我和公主想得一樣。”納塔娅道,“今年入夏以來,金陵以南洪澇不斷,民間都說朝廷的赈濟物資早已啟程,可直到快立秋了,仍未見物資抵達,當地百姓吃了不少苦頭。”
納塔娅在金陵待了一段時間,她所知道的比蕭钰多。
“不論是公主您的大夏,還是我所在的暹羅,局勢都不容樂觀。我與琴香暫求公主庇護,畢竟我們在明,那夥人在暗,不殺了我是不會罷休的。我會盡我所能幫到您,必要時候需要公主幫忙調派人手。”談起交易合作,納塔娅的性子同蘭玉堂截然不同,王女耿直爽快,從不繞彎子。
燭火映着王女的側臉,輪廓比大夏的女子深邃柔和些,卻又藏着幾分銳利,像塊磨好的玉,溫潤裡透着堅毅與鋒芒。
蕭钰沒有立刻答應,反而笑着問道:“你可知,若此刻有人告發公主府,将你送交到本宮的父皇那裡,就可以坐實本宮私通外敵的罪名?”
“公主心裡比誰都清楚,真正的威脅從不是我這流亡王女,而是境外細作和藏在大夏朝堂裡的自己人。”納塔娅靠在床頭軟墊上,直視着蕭钰的眼睛,“我對您而言還是有很大價值的,以您的能力,定有辦法應對那些情況。”
“您幫助我,一是為大夏的安穩,二來……公主别忘了,在暹羅王室,我與您是一樣的身份,自然懂得您心中所想。我向您保證,我若敢有半點危害大夏、以及公主的心思,全憑您處置,您有的是讓我無聲無息消失的法子。”
屋子裡靜了片刻,蕭钰冷聲開口道:“如你所說,本宮完全可以不救你,如今既已出手,便是王女你欠了本宮的人情,你需要盡心盡力為本宮辦事,若膽敢從中作梗,本宮會立刻取了你,乃至琴香、蘭玉堂的性命。”
“我與公主同舟共濟,”納塔娅道,“我是為枉死的父王母後和暹羅百姓,而您的敵人,恰好也是我們共同的仇人。”
“王女殿下,”蕭钰笑着稱呼她,又繼續道,“那便讓本宮瞧瞧,你的本事能否擔得起你這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