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香在旁側聽完兩人對話,眼眶發紅,咬唇止住了抽噎聲。
秋風飒飒,吹得院内樹枝搖曳,婆娑的樹影揉搓着發出沙沙的響聲,小雨忽至,瀝瀝淅淅打在窗牖上。
蕭钰轉頭看着屋外兩個人影,沖他們道:“别偷聽了,進來說吧。”
外頭的人輕輕叩了兩聲門,蘭玉堂推門進來,景珩跟在他身後,帶進來了一股夜雨的潮氣。
“方才我和景兄出府排查了一番,刺客沒追來,暫時跟丢了王女。”蘭玉堂道。
蘭玉堂與琴香善後接應十分周全,未留下破綻。
景珩抱臂立在一側,沒有說話。
“但王女必須換個身份,也不能長時間留在本宮府中。”蕭钰看向另外兩人,道,“琴香與蘭公子,你們既然沒有在那夥人面前暴露……就繼續在莳花樓做情報工作。”
蘭玉堂與琴香道:“全憑公主安排。”
“這幾日王女暫且留在府上養傷,傷勢好轉後,本宮為你安排個去處。”蕭钰道,“蘭公子,将你所知的影蠍衛内情,悉數告知本宮。”
在座幾人中,數蘭玉堂對這夥人最為了解。此前蕭钰未曾細問,一來不知他是否會如實交代,二來如今納塔娅在,蘭玉堂又是王女生母先王後身邊的人,更無隐瞞的必要了。
蘭玉堂從自己的身世講起:“此前與公主所言不虛,我的确是浣南人。公主應當知曉,十年前,江南一帶水患空前嚴重,那年流亡的難民很多,朝廷下撥的赈濟物資遲遲未到,餓死、病死的人遍地都是。浣南毗鄰暹羅,聽聞暹羅王室願為難民施粥舍藥,我便随流民渡境,可家人沒撐住病死了,隻剩我一人。”
十年光景說短不短,那場水患令無數人家破人亡,足以刻骨銘心;十年時間也足夠漫長,足以變成他此刻雲淡風輕的口吻。
蘭玉堂繼續道:“此後,陰差陽錯地,我成了先王後身邊的親信,她在世時便察覺到影蠍衛的存在,那時這夥組織勢力尚未坐大,影蠍衛首領行事低調,極少露出破綻,但這夥人的存在始終是王後心中的一根刺,我便被委任,做了幾年卧底。”
“這麼多年來,我所認識的人中,沒有一人見過影蠍衛首領的真容,剛接觸到這夥組織的時我才知曉,加入組織的人必須在胸口紋上一枚黑蠍刺青,其中摻入的劇毒會随血脈潛伏在體内,每半個月必須領取一次解藥,如果有人背叛或者脫離組織,會被下追殺令,即便僥幸逃脫,也會因斷藥而毒發身亡。”
“因着組織裡的幹得都是賣命的事,待遇優厚,裡頭大多是無處可去的亡命之徒。我見過一個自稱‘大祭司’的男人,控制組織的這些藥也是他所煉。”蘭玉堂道,“我将信息傳遞給先王後,她為了讓我保住性命,命我繼續留在組織裡做事,直至一次偶然,發現琴香姑娘煉制的一味香能壓制體内毒性的發作,王後借機助我脫離了影蠍衛,當然,那幾年裡我尚未摸到核心的東西,如今這夥組織勢力日益膨脹,滲透到了大夏甚至周邊的諸國。”
“去年冬日,我與琴香姑娘抵達上京,王女則留在金陵一帶搜集情報。”蘭玉堂笑着看向景珩,“抵京一月後,機緣巧合下結識了景兄。”
景珩常往莳花樓走動,而蘭玉堂并非上京人,今年初暗中接下新任樓主一事,自然落進他眼中。兩人幾番交鋒試探,都未摸清對方的底細。
然而不打不相識,察覺到彼此并無敵意後,二人握手言和。蘭玉堂為景珩提供一些情報,景珩則替他在京中事務上牽線搭橋。
從頭至尾聽完蘭玉堂一番話後,景珩難得沒有同他拌嘴。蕭钰眸光暗湧:“十年前便如此難纏,如今想鏟除影蠍衛隻會更難。”
“不過擒賊先擒王,既然沒人見過這位首領,”她若有所思,“蘭公子提到的那位大祭司,既是掌控毒藥的關鍵人物,便可以引蛇出洞,從他身上撕開一道突破口。”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幾人詳細商量了探子的部署和細作的排查計劃。蕭钰特地強調,所有行動必須通過她的親信來傳遞消息,避免被人截獲。
暹羅王女的到來,就像一塊扔進湖面的石頭,激起的漣漪正在慢慢擴散。離幕後那位棋手越來越近了,黑白子的博弈之間,事關大夏的平定,也埋着納塔娅的血海深仇。
既然生來已經背負着王室血脈,她們就必須在這盤錯綜複雜的棋局裡對抗到底。這場對弈,既關乎到兩國百姓的安穩,也承托着她們各自未竟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