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場,大臣們陸續出宮,封焱親率金吾衛嚴守各條宮道。
人流漸稀,禦花園方向突然傳來宮娥的驚呼聲,封焱臉色驟變,當即穿過回廊,朝着聲源處趕去。
禦花園的水榭浸在溶溶月色之中,湖面上波光粼粼,似碎銀鋪就,遠遠望去,一片祥和之景。
待走近後,隻看見明德帝被宮人攙扶着,侍衛們拔刀出鞘,将其團團護在中央。一名小宮娥倒在地上,短刀刺破羅裙直直紮進她的小腹,鮮血浸透了腰間的衣裳。
見封焱趕到,明德帝身旁的護衛趕忙禀明情況:“封大人,有刺客!”
說罷,他擡手指向出宮方向:“已派侍衛前去捉拿!”
“皇上,微臣即刻調金吾衛增援。”封焱俯身行禮,起身時又轉頭叮囑宮中侍衛,“傳令監門衛徹查宮中隐患,務必确保皇上安全無虞。”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疾步追出宮去。
宮門外街道人影攢動,幾個身着黑衣的影子混在人群中,朝着一條小巷悄然隐去。
金吾衛迅速按部署散開,在附近展開拉網式搜查。
賀修筠匿在偏僻巷口的陰影裡,外側幾名黑衣人正低聲交談。為一人沉聲道:“按計劃向朱雀橋方向撤離,若行蹤敗露……”
他擡手做了個抹頸的動作。
其餘人齊聲應和:“為吾主,萬死不辭。”
宮裡的動靜很快驚動了不少人,有不少官員折返入宮查看情況。
賀修筠擡手取下覆在臉上的銀面,露出冷俊眉眼,眸中暗光流轉,若有所思。
這夥人看似在宮外兜圈子,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的目标根本不是宮中的明德帝。
待他趕到公主府,果然見到了府上的納塔娅。
暹羅人生得深目高鼻,容貌同漢人有異,扮作府上的侍女也行不通。雖說上京城裡亦有外邦人,此前無人對納塔娅的身份起疑,但今夜明德帝遇刺,金吾衛全城搜捕刺客,正是風聲鶴唳之時。
方才納塔娅與蕭钰的推測成了真。
眼下情形危急,若納塔娅被金吾衛拿住,再盤查她的身份,必定兇多吉少。
景珩問:“府中可設有暗道?”
蕭钰搖頭:“并沒有。”
可納塔娅絕不能被搜出,尤其不能在公主府内被拿獲。
納塔娅眸中閃過孤注一擲的決然,起身欲走:“公主,趁金吾衛尚未合圍,我立刻出府!不能拖累您涉險。”
蕭钰仍沉默不語,她解下外袍,呼吸随動作微微發顫。
“公主此前已經救了我一次,現下若您難做抉擇,便由我來替您決定。”納塔娅說完,便推門而出。
“回來。”蕭钰開口,語氣裡帶着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音。
景珩見狀道:“我同她出府,或許能尋機避開金吾衛。”
“不可。”蕭钰正色道,“今日父皇遇刺,封焱手上有谕令,親自督軍搜查,城中已是天羅地網,莫說護她脫險,隻怕你二人都要折進去。”
蕭钰未松口,納塔娅縱使心急如焚,也隻能攥着衣角,在門檻前硬生生收住腳步。
“王女先藏身,我與景侯爺應付金吾衛。”蕭钰望向納塔娅,“躲進床底去。”
納塔娅雖滿心疑惑,卻相信蕭钰有自己的盤算。她沒有多問,當即撩起裙擺俯身鑽入寝殿床底。
床榻四周垂下的紗缦如流雲堆疊,将她的身影嚴嚴實實籠罩住。
蕭钰走近妝台,剜了一塊白玉盒裡的胭脂膏,對着銅鏡往雪頸上輕點了幾下。那抹嫣紅落在如玉的肌膚上,恰似雪地裡墜了幾片梅花瓣,有說不出的旖旎暧昧。
燭火昏黃搖曳,将她眼底的潋滟波光碎成一汪春水。蕭钰擡眸望向景珩:“正好你在此,且與我演一出戲。”
她往前半步,攥住景珩腰間玉帶,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被扯住的人身形猛地繃緊,卻在觸及蕭钰眼底時,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手腕:“确定想讓我這樣配合?”
蕭钰順勢勾落他的外罩,與此同時,她攜着他的手掠過自己腰間,半褪的月色宮裝順着蕭钰肩頭滑落,露出藕色中衣領口與精緻鎖骨。
蕭钰開口,像雪初融時溪澗旁的竹枝,輕點拂過春水:“先前你親口說過,你是本宮的人。既是本宮的人,此刻侍奉左右,自然是應當的。”
景珩耳根霎時染上薄紅,眼見蕭钰外衫滑落在地,他擡手拔下她發間的步搖,鴉青色長發如瀑傾瀉。
“全憑公主差遣。”他俯身,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
景珩扣住她的手指,像雪落在竹梢上,明明涼得沁人,卻在肌膚相觸時化作一痕暖融。
蕭钰心中微顫,掌心相觸之處逐漸滾燙,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湧的漣漪,強作鎮定地推他向床榻走去。
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在撞上他眼底暗湧時,平靜了幾分。
景珩伸手扯落床幔,将兩人一并籠進陰影裡。
*
封焱立在公主府外,衣角上還殘留着血迹。
金吾衛擡着三具黑衣屍體,刀刃插在屍體心髒位置,顯然是為了滅口而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