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盈忽然停下了腳步,重新端詳帶路的人。
她笑得明眸皓齒,聲音輕柔而溫和,問的問題卻藏了根刺。
就算平日裡和數字打的交道比音樂影視多得多,她也有這點常識,感情終歸是私事,除了最近的家人朋友,其餘情況下不宜公開。在樓道裡這樣讨論,更顯得奇怪?
她不知道眼前這女孩是怎麼知道的,隻能推測為今天的花籃太多了,但龍佳昱沒有署名,難道是被人盯上了?
沒幾秒鐘時間來思考問題,而且還着急進場,她沒想太多,下意識裝傻道,“什麼?”
高晴晴臉上的假笑僵了一瞬,而後又被擠了回來,看出了她不打算回答,偏偏又太想知道,于是換了個問法繼續:“下午看到你和另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她和樂辰言走得蠻近,上次就見過她。”
周可盈飛速頭腦風暴,上次就見過,說明不是這次花籃的原因,至于上次是哪次,她就不得而知了,也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把這次糊弄過去。
于是她繼續避重就輕:“另一個女孩子?我朋友嗎?還在裡面啊。她是比我多來過幾次,她很喜歡你們這部劇,尤其是古典舞的部分。”
“你們”兩個字被她着重強調着,适當地誇誇對方,容易讓人短暫迷失,尤其是高晴晴這種剛入行,沒怎麼被觀衆肯定過的。
果不其然,高晴晴真的眉開眼笑起來,連聲說了謝謝。因為樂辰言推陳出新的宗旨,這部劇摻雜了大量古典舞的元素,高晴晴才能因此有個參與的機會。
隻是周可盈說罷,又特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大門,除了配合她說的龍佳昱也在裡面,眼神也在暗示,我是不是要抓緊進去了?
高晴晴沉浸在誇獎中,帶着她走到了門口,才又想到剛才的問題,發覺問她是無用功。
這短發女生穿着簡單,白衣白褲,一些細節又展露出,她似乎并沒有一眼看過去那樣随和。例如利落的一刀切中短發上挑染了深藍色,又或者她快步走路時,飄出一股濃烈的花香。
“那你也快點進去找她吧。”高晴晴先轉身關掉走廊燈,又幫周可盈開了道門縫,根據她看了無數場排練和正式演出作出判斷,指着舞台的方向道,“等他們倆說完這幾句,這一幕就會結束,你趁黑幕的時候進去就好。”
“好的,太謝謝你啦。”周可盈還是認真道謝,雖然有那麼點來者不善,但沒有她,也找不到這扇離樂池第一排最近的側門。
“對了,可以問問你香水的名字嗎?我好喜歡呀。”
周可盈沒想到她還有下文,帶着詫異回頭,又想到或許這一幕沒那麼快結束,對方是知道的,所以與她閑聊幾句。她倒不介意聊幾句這無關痛癢的話題:“叫八月夜桂花,一個有點小衆的牌子,蘆丹氏。”
果然,高晴晴愣了一下,重複着從未聽過的品牌名字。
周可盈也沒多不耐煩,對方送佛送到西,她也幫人幫到底。就多解釋了幾句每個字怎麼寫,好讓她去網上搜,雖然她并不知道在哪個網站能買到,又所以多說了句,自己是在日本旅遊的時候買到的,香港應該也有,不過最快的方式是問問代購。
“你人好好啊。”高晴晴雖然壓低了聲音,卻把每個字拖長,拖得黏黏糊糊,“可以加個聯系方式發給我嗎?而且你們經常來劇場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玩啊。”
“好啊。”周可盈掏出手機,卻沒掉以輕心,這是另一層試探,不過對方加的人是她,又不是龍佳昱,今天過後她恐怕不會再來。上海的GRE班如果不去,倒是沒必要為了看這個二刷過的劇,單獨跑一趟。
相互加了微信後,對方又自我介紹了一句,說她叫高晴晴,周可盈則輕描淡寫說,微信ID這個Heather,就是她的英文名,大家都這樣叫她。
事實上除了課上的老師同學,朋友們幾乎沒人這樣喊她。這名字在國内沒那麼常見,也不怎麼好記。
不過她根本無所謂高晴晴會不會記住,隻負責把“八月夜桂花”幾個字發給她。
等了半分鐘,這一幕結束得恰到好處,周可盈輕聲說了句下次見,就一溜煙闖進黑洞洞的劇場。
同樣的,高晴晴沒在意她發來的幾個字,直奔朋友圈視奸對方,以為這樣喜歡用外表彰顯個性的學生,朋友圈的内容通常很豐富,說不定能摸到些蛛絲馬迹。
結果卻令她失望,名字是個随意的英文,頭像也不是本人照片就算了,封面照片隻是個不知道是哪來的風景圖,個性簽名空白,朋友圈三天可見,沒有半張照片。
像極了某個單位老領導隻用于看新聞的号,毫無生活情趣的那種。
周可盈倒滿腦子還是剛剛提起的香水。在黑暗中找座位時,不忘順便把發梢拎到鼻尖聞了聞。她噴香水最喜歡噴在這個位置,畢竟是為了自己能聞到,而非取悅他人。
堅持用這瓶已經有段時間了,買它的時候隻知道它的另一個名字,覺得這個花香調有點新奇就買了,然而那次旅行回國後,噴了兩次就把它送進玻璃櫃。直到前一陣某天晚上睡前,在社交媒體上刷到“八月夜桂花”這個名字,她像是心裡某處被點亮了一般,爬起來連夜翻箱倒櫃找了出來。
安舒和他說過,每逢秋天,杭州就沉在桂花香裡,小時候不覺得什麼,後來來在美國讀書,偶爾在别人家吃到國内帶來的桂花點心,忽然倍感親切,喚起很多暑假過後,滿懷鬥志返回學校的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