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切都有迹可循。
很多很多年前,記不起是具體幾年前,有件事就很可疑。
美高的心理學AP課上,老師延展出了熱門話題“戀童癖”。班裡一個男生顫顫巍巍舉起手,說自己遇到過這樣的親戚,在家庭聚會後被猥亵過。
當時這件事就直直地從深埋的記憶中跳了起來。
雖然确定對方離“童”很遙遠,但她不确定這是否和“猥亵”搭邊。
小時候過春節一直是姥姥家一年,爺爺家一年,至少所有老人在世的時候,這個規定沒人打破過。但她根本不喜歡爺爺奶奶家,原因很簡單,爺爺奶奶也沒那麼喜歡她。
尤其是在姥姥家被衆星捧月後,在爺爺奶奶那兒的落差感就更明顯。除了壓歲錢,一屋子人烏央烏央,但一整天幾乎沒什麼人來和她說話。她也沒有自己的房間,和爸媽一起住在某間客房,旁邊就是保姆房,保姆起得早,有時還會把她吵醒,她就更氣憤了。
于是在這一年又該去爺爺家的時候,她堅決要求不去,就要留在香山,和周維一起看電視。
周文韬沒表态,手抱在胸前,就看向周建宇,似乎是在說,反正是給你家交差,你定呗。
周建宇沉默半晌,放下了正在整理的背包,走到周可盈跟前,說道,“那就不在那過夜,反正萬壽路離得也不算遠,半夜吃完餃子,我開車送你回來。”
她答應了,隻是順便争取了一個條件,給她買個當年最新款的任天堂遊戲機,附贈幾款當時流行的遊戲。于是一個寒假過去,她從同學們口中班裡數學最好的,變成了最有錢的。
原先班裡沒什麼男生和她說話的,除了想找她抄作業答案的時候。也是那個學期,那些喜歡圍着班裡最好看的兩個女生轉的男生們,開學第一天就一窩蜂成為了她的好朋友,任由她“差遣”,幫她做值日,隻為了某節副科課的時候,玩一下她爸爸給買的遊戲機。
那兩個女生之一和她關系還不錯,因為周維對她多少有點好感,經常喊上大家一起去玩。當天下午的課外活動時間,她倆一起去小賣部買巧克力奶,周可盈見她悶悶不樂,還煞有介事地安慰她:男生的喜歡就是這麼廉價。
思緒飄遠了,她不禁笑了笑,秦天沒找到原因,看着她的表情千變萬化,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也不敢再說下一句。
當時自己還小,就能從這點小事中,提煉出生活的哲理,周建宇這事,或許早該發現的。
現在想來,仿佛春節的事情,宇宙就是要千方百計讓她看到,所以不介意派個人破費兩下。
那天在萬壽路的房子裡呆到很晚,春晚進度過半,所有人舉在客廳的背投前。那年的語言類節目内容還挺豐富,但客廳十幾二十人,沒有一個會大笑。
演員們演得繪聲繪色,她卻時不時聽到某些小輩來拍爺爺的馬屁,請他指點一些官場職場的困擾。
這些人的八卦她都懶得關心,因為大部分都是奶奶那邊的親戚,跟她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奶奶并不是她的親奶奶,親奶奶留在老家了,現在這老太太是爺爺的二婚對象,解放後進了城換的,雖然她和周文韬傾向于這是小三上位,卻從未得到證實,沒有人會議論爺爺的八卦。
她有時候挺感慨的,人在世俗層面獲得一定權力地位後,即便做了什麼不道德的事,大家仍然會因為他的成就,默認他是道德楷模。
總之那個晚上,她隻覺得無聊透頂,後半段春晚沒興趣看,但答應了周建宇呆到12點之後,所以兀自溜到那間客房,玩那滑蓋手機裡的小遊戲。
但那遊戲其實早就玩膩了,她不知不覺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一片漆黑,門外那些牛鬼蛇神制造的噪音已經不見了,她推開手機看時間,12點過10分,這就意味着可以回香山了。
她興奮地從床上跳起來,雙腳踩進這薄得像紙的客人拖鞋裡,一把打開門,興奮地沖到客廳去找周建宇。
然而眼前的場景讓她驚訝,燈都黑了,也不見半個人影,陌生空曠的房子,再次給她帶來了壓抑感,比上最讨厭的油頭英語老師的課,還讓她厭惡。
她給周建宇發了短信,而後一邊等回複,一邊推測,家裡沒聲音,有可能是在小院裡,或是花園。這幹休所的花園和香山的比,是建得有那麼點敷衍,像是料定了她爺爺這樣的老家夥沒有那閑情逸緻和品位一樣。
但長廊石桌還不少,夏日的晚上會有人在那裡聊天打牌。
她忽略了今天并不是夏日,直覺把她往那兒引,她穿上羽絨服,推開大門,就往那兒去。
果然,剛出了小院的門,就在通往花園的小路上,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建宇一身黑色羊毛大衣,路燈下站得筆直,看得出這人讀過軍校。
也不嫌冷,她撇着嘴想,他穿衣服還挺挑,反正沒有她身上這樣的面包服,似乎隻有那樣挺拔的大衣,才和裡面搭配的襯衫羊絨衫相配。
她停下腳步,也沒急着喊他,暗中觀察站在他旁邊和他一起抽煙的人是誰。
剛才在客廳見過這人,白天剛到的時候,爺爺也象征性向她介紹了一番,讓她叫青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