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颠醒的。
似乎自己坐在什麼狹小的盒子裡,有人擡着,路不太平,她在逼仄的空間裡晃來晃去,難受極了。
她掙紮着坐起來,卻哐當一聲撞上了頂部。
外面的腳步聲忽地停了。
李照月驚恐之下,又躺了回去。
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蓋子被打開,從外面洩出一縷月光來,正好打在她的眼皮上。
又是那陣奇怪的喘息聲,伴随着刺鼻的腐爛味道,李照月強忍着惡心,一動都不敢動。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蓋子被蓋住,四周又重新陷入黑暗。
而李照月猛地睜開眼,呼吸急促。
她現在躺的地方,是棺材。
這個發現讓她全身發涼。
可危險面前,再多抱怨和恐懼都毫無作用,李照月隻能抖着手,抓自己放在腰間的挎包,卻沒曾想摸了個空。
手掌觸碰到的,不是柔軟的衣料,而是硬邦邦的屍體。
她心驚肉跳地擡手,發現手掌幹枯一片,甚至因為她的動作,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她現在,是一具幹屍。
驟然發生的變化打的她措手不及,李照月緊咬着下唇,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在這時,原本搖晃的棺材突然停了。寂靜的空間突然被一陣喜樂聲填滿,伴随着鼓聲鑼聲,還有刺耳的尖叫和哭聲。
“不行!你們不能這樣,還給我,還給我!”是女子癫狂的尖叫。
“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東西,憑什麼,憑什麼是我?!”
“老爺家的小姐命貴,我們這些小民的命不是命嗎?”
“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們!”
女子的尖叫最終消弭在滿院的緘默中。
李照月隻感覺棺蓋又被什麼東西打開了,一雙修長的手伸了進來,帶着新鮮血液的腥味。
“别睜眼。”
眉心傳來溫暖,是許行。
這次觸碰極短,因為下一刻,不知許行做了什麼,院中尖叫四起,紅光滿天,就連閉上眼睛的李照月也受到了影響。
她悄悄睜開眼睛,正好看見渾身浴血的許行将利劍插入女子的喉嚨,手法陰狠,表情冷漠。
就好像生命對他而言,隻是草芥,他殺人,毫不手軟。
不知為何,李照月的心裡漫開一陣強烈的恐懼,竟就那樣直直的望着許行,望到他察覺,滿身是血的朝她走來。
他似乎想伸出手,卻因為滿掌的鮮血頓了頓,想在衣服上尋個幹淨地方,卻發現自己早已滿身血色。
許行眼底有暗色湧動,望着李照月驚愕的神情,很輕很輕地扯出一抹笑。
他說,我讓你閉眼了的。
帶着濕意的月光落入他的眼眸,溫柔和殺意不停交錯,無比割裂。這樣的目光她隻在某些野獸的眼睛裡看到過,那溫柔是面對獵物的哄騙,為的就是在獵物不知不覺之間,将其絞殺。
李照月垂眼,掙紮着從棺材裡爬出來,望着自己恢複如初的身體,小心翼翼地牽住了他的手。
“我不是害怕你。”她聲音還發着抖,“我是害怕血。”
“許行,我小時候就害怕血,這和你無關,你不用自責。”
夜色濃濃,血色滿天,許行撚着指尖幹掉的血,第一次怔住了。
他驚訝的樣子也很好看,那慣常半睜着的丹鳳眼瞪圓了,配着眼尾濺上的血紅,有些莫名的可愛。
但這驚訝很快被慣常出現的笑容掩蓋。
“我知道,”許行笑笑,淡棕色的眼睛專注地望着她,“師姐這麼善良,我知道你不會害怕我。”
他這副信任她至極的樣子實在太有欺騙性,李照月顫抖着,将他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許行的手很大,骨節分明,修長瘦削,像一塊無暇的白玉。李照月的手則有些肉肉的,因為氣血充足的緣故,燙的很。
他冰涼的手心因為她這一握,緩緩覺出些許暖意。
院中的厲鬼并未殺完,剩下的一批因為畏懼許行身上的紅光,躊躇縮成一團不敢上前。
“師姐,閉眼。”許行溫柔地望着李照月,并不待她答話,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蒙住她的眼,将人帶到了一邊。
臉側起了一陣清風,李照月縮了縮脖子,遠處又是一聲慘叫。
劍氣劃過空氣,插入血肉的聲音異常清晰,漸漸的,慘叫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到最後,李照月的耳邊隻剩下許行的喘息。
“結束了。”少年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李照月睜開眼,驚訝許行完全被染紅的衣衫。
“沒事吧?”她拿出帕子,想幫他擦擦,卻不知從何下手。
許行果斷接過帕子,往臉上胡亂擦了幾下,眼睛随之一彎,本是帶些女氣的秀面被這血色一襯,更顯妖豔。
他的笑容有些瘋,眼裡是很濃的興奮,就像小孩子找到了什麼好玩的玩具,開心極了。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有些困惑道:“你受傷了,為什麼要笑得這麼開心?”
“受傷?阿月怕是弄錯了,我身上的血,都是旁人的。”他挑眉。
“哦……我知道了。”李照月迅速低下頭,有些害怕地揪着自己的袖子,不說話了。
許行垂下眼,很快恢複成了平日裡溫和的樣子,朝李照月伸出手:“魇已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