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小小的雅竹苑内,本該是廟堂之上遙不可及的兩人向自己道謝,唐婳無從描述心中的想法,除了慶幸公子扶蘇的死而複生,她從前涉險得出的逃生意識也從腦海中冒出。
機會就在此刻,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再接下來她可就招架不住了!
唐婳在腰間的香袋中摸到了彼岸花光秃秃的枝幹,就在她拿出時,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黑影,霎時間,她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黑雲壓城的壓迫感。
房梁上躍下一個人,眨眼間,他手上的匕首便橫架在唐婳脖子上,她這才看清身旁的人穿着與橫木相近的赭色勁裝,武功上佳,藏在房梁死角,屋内燭光昏暗,一時沒有人發現。
所謂先禮後兵,她确實受教了。
唐婳努力忽略脖子上冰涼的觸感,将雙手攤開,露出掌中的彼岸花,解釋道:“民女不過是想将新得的奇花異草拿與衆人賞玩,這位俠士是否有些誤會。”
人在危機中,總是會想方設法地求生,譬如此刻的唐婳,隻不過她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理由着實蹩腳,她自己都不相信,更何況屋裡的其他人。
宋玉打量唐婳手上的彼岸花,一抹嫣紅散發着妖冶的光芒,他的眼中閃過驚奇,贊歎道:“唐姑娘果然奇人也,不知若是在天牢之中,姑娘可能如此鎮定自若?”
宮城中的天牢絕不像府衙大牢,它藏在東殿地下,那裡常年不見光,是一座被黑暗吞噬的牢籠,一粒塵埃落進都仿佛不見底,而裡面關着的人向來是罪大惡極之人,往往是喘着氣進去,了無生機的出來。
唐婳曾經聽過有關天牢的坊間傳聞,繁花似錦的宮城之下藏着累累白骨,最是一些民間精怪話本常提及的地方,與阿鼻地獄沒什麼差别。
看來他們是猜到了她的刺客身份!
唐婳打了個冷顫,卻面無懼色地望向宋玉,似乎想在他的臉上找出玩笑的神情,然而,他擰眉一本正經的樣子仿佛在思考逼供犯人的招式,唐婳轉向一旁的公子扶蘇,他頭頂的數值并沒有變化,莫名地,一個大膽的想法油然而生:
也許,隻要維持住扶蘇的好感值,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便暫時沒有危險?
扶蘇怅然望向唐婳,她秀氣的臉上還殘留着他剛剛畫出的朱紅,手掌中的彼岸花像一團血線沿着白皙的手腕纏繞、上行,鋒利的匕首貼近她的脖子,仿佛下一刻便能滲出血來。
脖頸橫劍處的傷疤隐隐作痛,扶蘇壓下心底生出的一絲恐慌,沉聲吩咐:“專朱,放下匕首,至于唐姑娘......唐姑娘手中奇花,便當作贈還之禮。”
一場血光之災仿佛就要在溫潤公子的三言兩語中化解,然而,卻有人提出反對的聲音。
“妖花現世,公子,斷不可被迷了心智!”
宋玉上前一步想要擋住扶蘇的視線,而一直沉默的石珊華卻搶先跳下桌椅撲到扶蘇面前,她瞪大的眼眸中盈滿淚水,此時此刻,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映照在帷幔上的燭火跳動,石珊華緊緊抱頭尖叫:“啊啊啊——妖怪!”
雅竹苑中的動靜可謂是平地一聲驚雷,守在外的蒙恬沖進去時便看到一副混亂而又和諧的場景:石珊華躲在公子身側拉着他的衣袖努力地蓋住自己,整個人顯得十分可憐,宋玉退坐在一邊撫胸長歎,似乎是驚魂未定,而六方桌的另一邊,平素出沒無常的專朱面無表情地拿着匕首挾持着同樣面無表情的唐婳。
蒙恬皺眉,然而久經沙場的他在一瞬間讀懂了眼前的形勢,理清思路後轉而解決最為棘手的問題。
“大統領可放下匕首,恬試探過唐姑娘,唐姑娘并不會武。”
專朱看向公子扶蘇,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扶蘇被石珊華拽住不得行動便朝他輕颔首。
一刻鐘以後,原先隻坐四人的六方桌圍坐了六個人,唐婳依然坐在她原來的位置上,扶蘇身邊的總管公公邵麗福将新制的茶水擺上桌,一旁的小太監拎着三層的紅木食盒,邵麗福又從食盒中端出幾盤精緻茶點,霎時間,淡淡飄散的茶香中混入了一絲糕點的甜香。
如果不是一左一右坐着蒙恬與專朱,唐婳幾乎以為這是一次茶話會,然而,頂着五人密集的視線,她讪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避重就輕地交待了當日發生的事。
在唐婳的口中,她無意中撞見了刺客的陰謀,逃跑未遂為了活命向刺客屈服,隻是她良心不安,于是,買通了江湖俠客假意與他們一起行動,再趁機逃跑将消息送出。
“姑娘是在何時何地撞破刺客的陰謀?與姑娘一起的江湖俠客是誰?姑娘又是何時何地逃出宮城?”
“城外王家村,日子卻是記不清了,隻記得,當日,民女與刺客一行人藏在運送食材的推車中進入宮城,然後藏在了庫房中,對了,還遇到了一位公公,看着白淨、和善,像畫上的童子一樣,隻是他沒有發現民女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