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老者輕哼一聲,鄙夷地瞪着張三,而後眼神轉向拽着他不放的手。
唐婳仿佛沒看到老者鄙夷的目光,笑呵呵将手中的雞交給張三,吩咐了店小二,她接着拽着老者去找扶蘇、宋玉。
片刻後,一品樓的雅間中,店小二小松新上的一盤醬肘子還沒等放下,眼前一道殘影閃過,他手上的醬肘子便被奪去,怔愣間,坐在唐婳裡側的老者已經将一隻肘子風卷殘雲般掃蕩一半。
唐婳讪笑着望着扶蘇面前空蕩蕩的杯盤,手肘悄悄推着身旁的老者,然而,埋頭苦幹肘子的老者不為所動,唐婳隻得祭出殺手锏。
“公子,這老者便是刺客的傳話人,上次便是他引我到郊外與其餘人彙合。”
話音剛落,正在幹肘子的老者似乎是噎住了,他劇烈地咳嗽着,擡頭不可置信地掃視了在座的一圈人,顧不上肘子,閃身破窗而出。
事情發生隻是短短一瞬,唐婳根本來不及反應,一旁的宋玉也是如此,回過神來拍手稱贊:“果真高人也。”
唐婳沖到窗前,敞開的一扇菱格木窗還在搖擺,然而樓上樓下哪還有老者的身影!
“公子,快派人,呃,我的意思是勞煩公子派人去追,這老者分明是有鬼,他果然和那群刺客有關系。”
扶蘇半擡的眼眸目光望向窗外,點頭間,藏在暗處的影子沖向大街小巷,繼而,他的目光投在倚在窗前的唐婳身上:“難道唐姑娘之前便是去尋這老者,是為了幫子蘇抓住刺客?”
唐婳點頭承認,扶蘇眼波流轉,點點微光連同将要溢出的笑意随着他斂眸後隐入墨色瞳孔,就如同秋日暖陽照不到的半邊樓閣,沉澱了一層層名為思緒的塵埃。
“唐姑娘是在何處找到這老者的?”
宋玉順着扶蘇大吐心中疑惑,與此同時,一些隐秘的答案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自然是在城外的竹林,宋大人怎會不知?”
唐婳譏諷一笑,她與宋玉打交道這麼久,怎會不明白他話裡有話的時候。
“子淵,你失禮了。”
扶蘇回過神,朝宋玉使了個眼色,宋玉搖着一把不知從哪拿出的扇子,不自然道:“唐姑娘,多有得罪,郊外竹林确實有在下的人潛伏着,若是驚擾了姑娘的朋友,見諒。”
經過“昨日”,唐婳确定,宋玉果然從阿飛闖天牢的時候便派人跟着他了,但是她不相信一言不合便甩刀的刺客是宋玉的人,而宋玉接下來的話也證實了她的猜想。
“不過,據在下所知,唐姑娘你的這位朋友似乎處境不妙,盯着他的可不止在下一人。”
宋玉難得善意地暗示,唐婳若有所思,扶蘇站起身,寬大袖擺中似乎藏着一紙公文,他急切道:“唐姑娘的宅子也不安全,子蘇城中有一......”
“我有一個請求,能否請公子幫忙?”
扶蘇與唐婳異口同聲地開口,他低沉的嗓音淹沒在她一股腦說出的早就打好的草稿中,唐婳沒有聽清楚,急忙解釋:“公子請先說。”
扶蘇放下寬大的袖袍,遮住露出的紙張一角,溫和道:“姑娘的難處子蘇定當幫忙,姑娘請說。”
在唐婳的記憶中,她已經請求過扶蘇一次,因此,這一次她也毫不猶豫地将衛棠陰的事又說了一遍,順便請求宋玉的人保護她竹林中的朋友。
果然,扶蘇又一次答應了,得到扶蘇的首肯,宋玉長歎一口氣,似乎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放心,我一定會幫公子捉到刺客。”
唐婳并不在意宋玉的态度,但她有些不敢直視扶蘇頭頂明晃晃的好感,莫名的心虛從心底升起,她又一次堅定了要幫他抓到刺客的決心。
與扶蘇一行人分别後,唐婳趕到草市,希望補上下午的任務,盼望着時間不會循環,然而心中終究忐忑,因此傍晚時她并沒有像昨日一樣去找阿飛,而是早早上床等待着黑夜的降臨。
輾轉反側,唐婳躺在床上期待着,胡思亂想着,迷迷糊糊便進入了夢鄉,然而上天并沒有回應她的祈禱,她再次睜眼時,一遍又一遍地确認了匣中的銅錢,她還在同一天的早晨。
隻不過,這一次她聰明了許多,老實在草市等待,她終于迎來了扶蘇一行人,一見面,她便将“昨日”老者的行蹤告訴了兩人。
唐婳目光灼灼地盯着不明所以的宋玉,催促道:“愣着幹什麼,還不派你的人去抓他呀!”
扶蘇點頭示意,宋玉派出派出了藏在大街小巷的影子,唐婳十分滿意扶蘇的幹脆,心中不住贊歎:看看,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一個時辰後,老者被五花大綁地扔進了一品樓雅間,他的身邊自然是沒有一隻老母雞的。
未等扶蘇吩咐,唐婳徑直走到被按坐在地上的老者面前,揭開塞住他嘴巴的一團雜草。面前的老者氣急敗壞破口大罵,唐婳卻是轉身撕了桌上的一隻雞腿塞到他嘴裡,堪堪堵住他的謾罵,她眉眼彎彎笑道:“又見面了,老人家一把年紀學年輕人跳窗,不好,我們也不是不講理,陪你一隻雞好了。”
唐婳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宋玉驚愕的表情。宋玉轉而用眼神示意扶蘇,眼神中透露着一種不便明說的古怪,然而扶蘇并沒有理會,他低頭忍住将要溢出嘴角的笑聲,起身倒了一杯茶遞給唐婳,唐婳接過,拿開老者嘴上咬着的雞肉,利落灌進他嘴裡。
“肉也吃了,茶也喝了,現在可以交待你和那群刺客是什麼關系了吧?”
唐婳兇巴巴地瞪着老者,努力營造出逼人的氣勢,扶蘇含笑不語,而一旁的宋玉輕咳了一聲,無人關注,他又咳了一聲,卻如石沉大海,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老者眼巴巴盯着唐婳手上的雞肉,對她的問題不屑一顧,身後的扶蘇含笑的眼眸轉向老者,清淺的眼眸立時彙聚成深潭模樣,似笑非笑,自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壓。
老者似乎感受到了扶蘇的目光,嘴裡的肉梗在了喉嚨,整個人劇烈地咳嗽着。與此同時,宋玉朝窗外擺手,雅間的門被一群蒙面黑衣人撞開,黑衣人奔向老者,滿臉兇神惡煞,老者急忙咽下嘴裡的肉,大嚷着:“壯士住手,老朽招了,老朽招了!”
欣喜來得很是突然,唐婳沒有想到她的威吓再配上一點點技巧甚是有效,轉頭卻見站着的扶蘇,他一直都在,整個人淺淺淡淡,越發像臨水的一株幽蘭,朦胧得好似不是真人。
唐婳似乎明白了,為何有那麼多人願意為他前仆後繼,即使是在後世,亦有許多人惋惜着、痛心着他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