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婳還沒理出頭緒便被按進同樣毛茸茸的懷抱,公子扶蘇已經放開了她的耳朵,耳朵驟然失溫,她打了個哆嗦,繼續往溫暖的懷抱裡鑽。
兩個人立在城垛上,明月當頭,爆竹的喧嚣聲随着明月清輝一起落下,喧鬧之後,燈火也逐漸熄滅,茫茫天地中仿佛就剩下了他們兩人,寒風拂過兩人糾纏的衣袍,感覺下一刻兩人便要一起乘風而去。
起初,唐婳對登樓并沒有什麼期待,然而這一刻,她反而短暫地舍下了一切雜念。
回程時,邵麗福提醒,離元日朝見不足三個時辰,正巧面果與花糕也從養心殿找過來,唐婳與公子扶蘇告别,三人回含章殿。
回到含章殿,唐婳這才想起忘了最重要的事,又急忙遣人去養心殿找邵麗福要出宮令牌,這來回折騰,唐婳睡下時已經過了三更天。
第二日,唐婳打着哈欠在含章殿小金庫中挑挑揀揀,将蒙毅為她準備的絕版方士手劄、高僧經書、舊時秦宮盛滿珠寶的彩繪漆奁、泥塑以及面果與花糕連夜做的生肖玩具、民間糕點一起包好,這才安心出門。
唐婳先去慈甯宮請安,蒙毅準備的禮物派上了大用場,隻不過,經過昨夜,她與王瑕說話時始終有些不自在,但好歹離開慈甯宮時王瑕不鹹不淡地接過她的禮物離去。
唐婳不知道王瑕回宮後立即遣人去含章殿回禮,正巧慈甯宮也賜下珍寶,那流水一樣的禮單着實驚到了留守殿中的小丫鬟,然而,唐婳此時正在長樂宮陪石珊華解悶,等到回宮清點完賞賜已經日上三竿。
唐婳不敢動宮中的賞賜,隻在自己的小金庫中挑中一些新奇玩意,為了掩人耳目,從宮門出來後她雇了一輛馬車直奔上郡舊宅。
臨下馬車,唐婳撩開簾子,卻看見來路上走出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來人背着大褡裢,穿着尋常舊衫,手上撐着一面繪着八卦的經幡,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慢悠悠朝她的方向走來。
唐婳立馬鑽回馬車裡,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但她認出了來人是張半仙。坐立不安時,她偷偷掀開車簾一角,果然看見張半仙停在自己家門口,随手往籬笆院内抛進去一個沉甸甸的包布物件,然後若無其事地搖着經幡離開。
直到張半仙的身影完全消失,唐婳來到熟悉的籬笆木欄,兩葉上了年頭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睡眼惺忪的少女掂着靛藍布包,朝張半仙離去的方向張望着,随後轉頭看到唐婳。
少女耷拉的眼睛好像是被強光照射,徹底地閉上,然後又睜開不确定地盯着唐婳,擠出一個在唐婳看來極度心虛的笑:“表姐怎麼來了?”
唐婳一掌拍在半開的門上,以防眼前泥鳅一樣滑不溜秋的少女關門:“你認識張半仙,你和他什麼關系?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也許是唐婳此刻的臉色有些陰沉吓人,少女果真如一尾遊魚般鑽出,踩着半新不舊的鞋一溜煙蹿出門,絲毫沒有世外高人的樣子。
熱鬧的市井小路,人來人往,少女經過一個個懸挂的桃符,左右閃躲着掠過一群拿着面點果子追逐打鬧的孩童,而唐婳在後面追着,免不了有些氣喘籲籲:“哎?你跑什麼?”
少女搶過街邊的一串糖葫蘆,随手丢下兩個銅闆,不忘回頭道:“那你别追我呀!”
唐婳扶着街邊貨郎的貨車,不甘心地盯着離她隔着人群的少女,遊人隻當是自家姐妹的玩鬧,也沒有在意。
終于,唐婳妥協:“好,我不追你,你答應我的事還沒有辦呢,我們好好說話。”
少女啃了一口糖葫蘆,舔了舔嘴邊的殘渣,一雙眼睛滴溜亂轉,頗有些心虛地小聲說:“晚啦,我現在也幫不了你,先溜了,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去找你。”
少女不等說完就鑽入了人群中,仿佛一尾靈動的遊魚徹底入海,唐婳撥開人群,眼前人頭攢動,哪裡還有少女的影子?
唐婳氣急敗壞地回到自己家門前守株待兔,不過等的時候她也沒閑着,唐婳又将家裡翻了個底朝天,卻發現唐芢做事滴水不漏,她這木屋中好像就是唐婳在時的模樣,除了尚有餘溫的被窩,其它的沒有絲毫改變。
唐婳心中的不安在加劇,邊翻找邊疑心唐芢和張半仙,等到徹底冷靜下來,她已經把認識的人都懷疑了個遍。
宮中尚有晚宴,唐婳不能缺席,因而她趁着時辰尚早,趕去草市亭找王麻、武二、李四三兄弟,托他們留意唐芢,随後留下包好的禮品,顧不上幾人挽留又匆匆趕往一品樓麻煩周管事留意張半仙,并塞了一筆銀子托他将消息送到草市亭。
唐婳特意叮囑了周管事此事不能讓荷香知道,并有意無意地露出宮中令牌,臨走時又撫着鬓角學着王瑕的樣子,斜眼打量了他一眼,随後淡笑:“管事可知你現在是為誰人辦事?本......我說的,你可記住了,此時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此事若辦好了,管事的福氣可在後頭呢!”
笑意凝在嘴角,周管事早就打探到一些小道消息,已經猜出了唐婳的身份,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包廂外,眼見并無人留意他們這裡,随後十分坦然道:“娘......姑娘說的哪裡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就是荷香來問,鄙人也有由頭不叫她發現,姑娘特來讨要些一品樓方子,鄙人豈會不給呢?”
唐婳滿意地笑了,她私以為,有的時候,像周管事這樣的人反而更好相處。
唐婳特意沒讓周管事相送,悄悄坐着馬車回宮,至于這雇來的馬車,唐婳就算是随意丢在街邊,她相信也自有人替她料理,隻是不知道這樣貼心的人到底是哪邊的人。
身邊的人不管是出于好意還是其它目的,或多或少對她都有些隐瞞,不如争上一争,她偏要知道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