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靈看了眼時間,距離高鐵檢票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出租車司機說後視鏡裡那輛黑色皮卡已經跟了他們一路。
她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時間夠不夠用。
“師傅,前頭匝道下高速。”她将地圖打開,仔細看着什麼地方比較合适。
“不遠處有個批發市場,把我送到那裡就行,之前說好的錢我照付。”
“好嘞!”司機有些興奮,畢竟省了一大段路程的油費,方向盤猛打切入匝道。
岚靈聽見後面那輛皮卡急刹車的聲音,估計那人正在罵她,輕笑一聲,動手将背包裡的鈴铛一個個串好。
進入批發市場,她穿上駝色風衣。
下午的市場上人影稀疏,十月的海風帶着鹹澀在空蕩的市場裡遊走。
岚靈走過生鏽的卷簾門,看見斜陽将鐵皮雨棚的棱角投在水泥地上,拉出細長的鋸齒狀陰影。
三點二十分的陽光像融化的蜂蜜,黏在褪色的“霞浦水産”招牌上,倒是十分顯眼。
幹貨區的腥味明顯,穿堂風掀起防塵布的邊角,露出下面蒙着白霜的冷凍鱿魚,塑料布抖動的嘩啦聲格外清脆。老闆的收音機在播放閩南語老歌,沙啞的女聲伴着電流雜音,在擺滿鏽蝕船釘的貨架間來回碰撞。
蔬菜區殘留的芹菜梗被踩出綠色汁液,招來幾隻蒼蠅。戴着頭巾的阿婆躺在竹椅上打盹,腳邊竹筐裡未售賣完的佛手瓜顔色倒是漂亮。
運貨三輪從她身旁駛過,車鬥裡空鐵籠相互撞擊,哐當聲驚得阿婆翻了個身。
岚靈繼續往裡走去,在無人處側身擠進兩摞竹篩後方的夾縫。
江子算見人從海鮮區拐角處消失,腳下的膠底鞋碾過碎冰快速跟上,防塵布下融化的冰水正在滴落,在寂靜中發出心跳般的滴答。
第三排貨架後傳來細碎聲響,他抽出匕首,海風忽然裹着雪花灌進領口,冷的他打了個哆嗦,他怔怔地望着漫天大雪,卻看見阿甯盤腿坐在矮坡上,吃着手中的壓縮餅幹。
“姐?”
“薩沙。”阿甯站起身,皮衣上還有雪花滾落。
她手腕上纏着條紅色小蛇,擡頭對他吐着蛇信子,江子算見姐姐輕撫幾下它的腦袋,那蛇便乖巧地鑽進她的袖口。
冬日裡的蛇,他卻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長白山的雪比這裡冷多了。”
阿甯的聲音很輕,江子算想要靠近一些,靴子陷進雪裡,卻踩碎了現實裡泡發的海帶,黏膩的觸感從腳底漫上來,他依然沒有停下步伐。
阿甯擡起右手輕點他的眉心,傳來的溫度讓他鼻頭發酸。
“我的話你從來沒聽過,你應該有自己要做的事,跟着我的步伐,不會有好下場。”
她手腕上的當十銅錢就垂在他的眼前,上面有兩枚是他送的。
“你說過會和我一起回家。”江子算的指節攥得發白。
“是,我一直在回家的路上啊。”
……
“對,我在海鮮區,你進來就能看到我。”
岚靈挂斷與吳秋的通話,回頭看向對着空氣喃喃自語的男人,這次福建之行釣到一條小魚倒是意外收獲。
遠處似乎有警笛聲傳來,岚靈忽然看見媽媽站在陽光下朝她招手,西曬開始爬上東牆,海鮮區地面因積水多而反着光,她眯着眼擡手回應媽媽,卻在看到那完好無損的玉镯時猛然驚醒。
風兒忽然轉了方向,裹挾着遠處碼頭隐約的汽笛聲,将鹹腥味沖淡成某種遙遠卻永遠無法遺忘的苦澀。
岚靈握着手機的手背青筋暴起,那天她握着車禍現場的車門把手時也是如此。
她對青銅鈴铛的運用依然不熟練,讓江子算這樣的人陷入幻境不算難,他執念太深,她亦然。
輕點了幾下手機,岚靈退掉今早買的車票,帶着這個人,高鐵是肯定坐不了了。
吳秋到時,看到她家小姐不顧地上的髒亂坐在台階上,似乎是有些累了,垂着腦袋在解鈴铛上的繩子。二十米開外,江子算跪趴在濕滑的瓷磚地上,顯然神志不清。
本來她們打算一起去高鐵站,在醫院門口時小姐忽然讓她去對面的店裡買些水果,說什麼吳邪那裡人多,走之前再多備一些。等她買完回來,人不見了,隻留給她一條短信,天知道她當時慌成了什麼樣。
其實醫院裡胖子和黑眼鏡他們都在,隻要小姐開口,一個江子算也造不成什麼威脅,自己作誘餌,着實是……
岚靈擡頭便看見吳秋一言難盡的表情,于是笑着安慰:“放心,我在車上聯系了師父,況且他抓我隻是為了威脅我哥,又不會有性命之憂,上次害你受罰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不會有第二次的。”
她這安慰顯然沒起作用,隻是惹得吳秋歎了口氣,略過她去綁江子算。
生氣了?岚靈有些詫異,不過也是,顯然她的任性增加了吳秋的工作量,換作是她,也不會樂意的。
吳秋牽着還未完全清醒的江子算經過岚靈身旁,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小姐,二爺說過,做什麼事情前都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岚靈站起身背好背包,“我知道啊。”
“那這是?”
“雖然這不是最安全的方法,但最能檢驗我的學習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