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用,但看起來并不是沒有事情可做。既然你喜歡,那就永遠的留在這裡吧。”
這個聲音在熾連澤心底淺淺的滑過。他意識到自己清清楚楚的聽見了,還有那餘音繞梁、久久不離去的得意笑聲,讓熾連澤明白自己正在被恥笑着,算計着。
但是他正忙于争分奪秒的救護被困在廢墟下的人,無暇去思考。終于把那個人從石闆底下挖出來,隊友幫助他對傷員進行轉移。
他回頭望去,前方還有一個人正在掙紮。他不能不繼續。他不能停下來。
他沒有注意到,被救出來的那個人,以及隊友的臉和身體都是虛的,宛如一道影子。他們發出的聲音也是虛無的,來自于他以前在類似的環境中留下的記憶。
他也沒有發覺,第二個被壓在地闆下的人,和第一個人是一樣的姿勢,一樣的環境。他所進行的動作也是一模一樣。
他陷入了某種循環之中。
唯有心底的聲音在提醒這一切都是假的,然而不能耽擱一分一秒去救人的熾連澤根本無法意識到這一點。
那個人輕輕歎了一口氣。
熾連澤一回頭,看見前方又有一個人等待被救。
“堅持住,馬上就能救你出來。”
生,或者死。熾連澤無數次在這樣的情境之下感到恐懼,害怕任何一個生命在他的手底下溜走。他隻能拼命的牢牢抓住那一點點時間,拼命的把遇難者從死亡的籠罩之下強行拉出來。
他一個人将那塊水泥闆擡起來,将要透支了所有的力氣。身體的感覺漸漸麻木,四肢軟綿綿的挂在軀體上,幾乎無法再控制它們。這種時候,不出力的腦袋格外清楚。
他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聰明了一點。
過去的記憶襲上心頭,淺淺淡淡的情緒逐漸濃墨重彩的抹過來。他的整顆心都在求助。
回頭一看,還有人。他不能停下來。熾連澤不敢喘息,咬着牙爬起來,拖着身體從磚石的縫隙間鑽過去,先是一點點清理掉碎的水泥塊,确認底下的人還有呼吸,再嘗試着去挪開那大的水泥闆。
他把那人從水泥闆下面拖出來,一面呼喚隊友,一面叫醒受傷的人,鼓舞他打起精神。
手拍了拍受傷人的臉,盡量把傷處和鼻孔、口腔的塵土碎物清除掉。
他覺得這個人有些熟悉。
熾連澤。他想。很熟悉,但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和他之間有過怎樣的來往。
“要是我能成為你就好了。”
男聲,女聲混雜着。他分不清是誰的聲音,而清楚這句話曾經有一個人這麼說過。那個時候,他沒有在意。他能怎麼想呢?他知道别人在羨慕他的家庭條件、長相,實際上他也在羨慕别人。
“如果有可能,你想成為誰?”
“你太傻了,根本不可能。别想了,熾連澤,你課文背會了沒有,我要檢查了。”
他慌忙低頭去尋找書本,想要耍賴,但面前一片虛無。
“熾連澤,你在哪裡?”
聲音從石闆底下傳出來。熾連澤習慣性的伸手去摸,看見電話已然接通,南冬雪在另一邊說話,聲音溫柔恬靜,他微微心安了一些,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舒朗開來。
他絲毫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你還好嗎?喂,你在幹嘛呢?”
南冬雪因為突然的心慌意亂,坐立不安,瘋狂的想要給他打一個電話問候平安,終于控制不住才撥通了這個電話。
“我……沒事……我在……”
熾連澤呆呆地環顧四周,透進廢墟裡的光線比剛才更明亮一些,粉塵在其中遊動。他恍然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
“你喝酒了嗎?那我是打擾你了吧……那……再見,沒事就好。”
“别挂電話!”他急忙大喊道。
産生了回音。光束裡的微塵本應因為呼吸的影響改變了航道,這件事熾連澤十分熟悉。他在上課的時候,常常盯着光束裡的微塵去看。但這次,微塵絲毫不受影響。好像他不在那裡似的。
“我……看見熾連澤了。”
他壓制不住内心暗暗的喜悅,嘴角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着,這邊的他靜靜等着。片刻之後,聽見南冬雪語調平淡的說,“過來找我好不好?我在……我在練習發聲……”
她的聲音帶着點兒哭腔,下一句話顯然聽夠聽出她故意讓别人聽出自己假裝的快樂輕松。
“在湖邊。你知道你是誰的吧?過來找我,我在這兒等你,能不能快點?我是說,讓你自己,你,過來找我,不是别人,知道了嗎?你知道你是誰,對嗎?”
語無倫次。在某個愛她的人聽來,她是在卑微的乞求。
“知道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