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季節變成了深秋。草坪上落滿了金黃色的梧桐葉。這是南冬雪最喜歡的一個場景。太陽暖洋洋的照着,在星期五不用上課的下午,她擁有屬于自己的一小段時間,可以用來發呆。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夠了解她如此之深。
本來追逐着那人腳步的南冬雪停下來,看着他的背影,賭他會不會停下來。
宋風揚在南冬雪這一想法産生的那一瞬間,确實停下來了,但他微微側了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螺旋風起,落葉紛紛從地面往天空飛去,再飄飄揚揚落下來。宋風揚的身影逐漸在南冬雪面前呈現出來。
這一刻,勝負已定。兩人的地位逆轉。南冬雪不是會恃寵而驕的性子,輕蔑對方是因為這個結果太令人失望了。
“你現在,已經不能容忍我受一點點委屈到這種地步了嗎?”所謂的神,撕開他的面具,竟然像木偶一樣可笑。南冬雪指責道,“你以為你是誰?”
宋風揚的臉有些僵,不确信的問道,“你認出我是誰了嗎?要不要我再自我介紹一下?”
“不是你在我面前故意刷存在感的嗎?我這麼聰明,當然知道你是誰。真正的宋風揚怎麼了?像真正的張梧桐一樣在哪裡失蹤了嗎?你的職責是什麼?你應該做什麼事不知道嗎?為什麼要纏着我和熾連澤不放?你想要什麼?”
宋風揚後退一步,有委屈有驚奇道,“不是你想和我永遠在一起嗎?這才多久,你就忘了?”
南冬雪逼近一步,目光堅定,頗具攻擊性,有着方老闆的風範,“你不是和我心意相通嗎?這點事你也不明白?我又不是沒了你活不下去的人。一時的痛苦總會過去的。不論是你,還是熾連澤,或者其他任何人不在了,我肯定會難過一段時間,但過去之後,我還會好好的生活。”
“是嗎?”宋風揚毫不留情的嘲諷,“如果張梧桐沒有存在過,那如果當初你被宋敏安抓走,沒被方穎和林森妙華夫婦發現,如果你父親沒死,如果在廢棄倉庫裡沒有人去救你,如果從來沒有陳兆華這個人,如果2022年你的生日那天,沒有醫生在你們村子裡過路,如果……”
南冬雪的眼神已經暗淡下去。
“你也會為了某個目的傷害我,不是嗎?”南冬雪長舒了一口氣,輕松的笑出來,“連你都是這樣,我怎麼會相信别的人?為什麼要自以為是的做多餘的事情?把我的心髒還我,把熾連澤的胳膊恢複正常,還有大飛的腿,還有你傷害過的其他人,統統都恢複原狀。我們的世界不需要你來插手。”
宋風揚的欠揍氣質收斂了許多,此時看起來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身正氣,不可亵渎,漂亮的眉眼慈祥的包裹着南冬雪,“你的意思是我是多餘的?是我多事了是嗎?這是害怕,在逃避現實,還是說不想承擔得罪我的後果?”
他不是好人。該怎麼從這樣的存在身上讨回她的東西?南冬雪渾身上下都在訴說着害怕,但她強硬的壓制那種自然産生的心理反應,表現的不好惹。
“那我可要一一收回來了。第一個,首先是,熾連澤……”
這個名字似乎已然成為了某種開關,南冬雪從來沒有爆發出如此氣勢洶洶的攻擊力。她沖過去時,連宋風揚也反應不及,南冬雪好心的提醒,“我要打你了!”
學着别人的樣子,手掌甩過去,結果,宋風揚的手都沒能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來,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嘲笑,“謝謝哦,真舒服。”
南冬雪氣憤。
宋風揚捏捏她的大臂,微微皺起了眉頭,像位對她抱有期望的長輩一樣,開始批評,“看你,讓你練一練,沒有好好練吧?手臂的力氣這麼小。知道怎麼打人嗎?大臂帶動你的手,用力更猛,來,再試試。”
瘋了吧?真惡心。南冬雪想他是不是以這種方式來打擊她?
“南冬雪也有想要打人的時候啊!沒關系,再來一次,我教你。”宋風揚繞到她背後,伸手扶起了她的右臂。
多年前的肌肉記憶在此時喚醒,南冬雪受了蠱惑一般,抓住他的胳膊,一個用力,送給背後的人一個過肩摔。隻是她自己也跟着跪倒下去。
你得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
這個聲音傳入南冬雪的大腦。
水花濺起,地上一片泥濘。傾盆大雨澆頭而下。宋風揚消失了,梧桐葉和銀杏葉也消失了,手電筒的光從背後搖搖晃晃的照過來,迅速靠近。
“南冬雪,是你嗎?”拿着手電筒的人是個男生,正急急忙忙趕過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地裡。他雖然打着傘,但渾身濕透,沒比南冬雪好多少。
是熾連澤。十多年前的熾連澤。他還是個一米六的初中男生,處于變聲期。
他的把戲隻有這些了嗎?南冬雪心想,應該怎麼回去?眼前的一切都過于真實了。
“叫你等等我你都不等,沒帶傘嗎?”
熾連澤的傘整個偏了過來,被雨水澆透的兩個人,借着手電筒的光看清了對方的臉,誰都沒有表現出對彼此的疑惑。
他們撐着一把傘,拿着一隻手電筒,在暴雨的夜裡,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開始各走各的,後來因為路太難走,總是腳滑,他們不得不互相攙扶。
“你害怕嗎?”熾連澤說。
“怕什麼?”南冬雪心裡想,她想要回去,繼續她的26歲。
打雷閃電,狂風暴雨,遠處的參天大樹如同巨人的影子,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