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有隻貓頭鷹,瞪着兩隻那麼大的眼睛。”
“在哪裡?”
南冬雪一直專注于腳下,聽了這話,從傘底下往外望去,隻看得到傘檐下的水簾,和手電筒照在地上身前半米的泥窪,才明白熾連澤是在說謊。他應該害怕這天氣才對,扯什麼貓頭鷹。
“今天早上從這裡經過的時候,我看見了,吓我一跳,害怕它飛過來啄我眼睛。”
“我也見過梅花鹿。”
“在這裡嗎?”
“對,玉米地裡,我看到它吓了一跳,它看到我也吓了一跳,我吓得走不動路,它跑了我才走。”
“是不是很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沒有人和她聊這些事情。整個成長的過程中,她沒有一位朋友,熾連澤是第一個願意靠近她,帶着她玩的人。
不過這有什麼可滿足的呢?全都是虛假的。熾連澤被大人們騙了。他們一個勁的誇南冬雪聰明,學習好,希望熾連澤也是那樣的孩子。他以為南冬雪才是長輩們喜歡的孩子,而他,一無是處。南冬雪也對此深感無力,隻有她知道,自己的這點好處比不上熾連澤的千分之一。
她曾多次與熾連澤探讨過這個問題,舉證說明大家喜歡熾連澤遠遠勝過她。他是餐桌上價格昂貴的美味佳肴,而她,隻是做得有點漂亮的水煮白菜。要是把水煮白菜擺在佳肴的盤子裡,一定會被剩到最後,被用來喂豬。
“要是我再有你這樣的聰明腦袋就完美了,配上你的臉,也挺不錯的。”
“比幹的七竅玲珑心,你覺得是真的嗎?”
“要是可以的話,我一定要你的心。”
這是十多年前的熾連澤說過的白癡話。現在,南冬雪才想明白張梧桐說過的,熾連澤想要她的心,是什麼意思。
她的心在熾連澤的身體裡嗎?那熾連澤的心又在哪裡?她回憶起聽見熾連澤心跳的那個時間,隻可惜隻靠着感覺無法判斷這個推論是不是正确。
一切的心結在于熾連澤嗎?張梧桐把她送到這裡來,又遇上熾連澤是想做什麼?藏在卧室裡的那封信,是什麼道理?模仿熾連澤的曲子,又是什麼心理?
“到家了,南冬雪,快進去吧。”熾連澤說。
剛才明明還在村外,至少要走十分鐘才能到家,怎麼轉眼間就到了家門口?南冬雪再怎麼懷疑也破不了眼前這場局。
“要我幫你開門嗎?”
開門。多麼詭異啊?他怎麼能打開我家的門?但南冬雪有什麼辦法呢?這裡不屬于她,要是現在逃跑會怎麼樣?
面前的熾連澤是十年前的他嗎?她不可能會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熾連澤推開了那道木門,屋裡白熾燈懸挂在屋頂,晃來晃去。雨水從後院漫進廳堂,到處都是用來接水的鍋碗瓢盆,桌上亂七八糟擺着各種雜物,一整個肮髒反胃的環境。她在這樣的家裡出生,長大,直到十五歲。
已經逃離的她,為什麼要再回去?南冬雪回頭看着熾連澤,“你不走嗎?我已經到了。”
他奶奶的家就在馬路斜對面,兩層小洋樓,門前是他爺爺奶奶精心打理的花園和菜園。
因為不願意和她這樣的人家做鄰居,曾經想要另改門樓,從另一個方向開一個大門進出。出生在這樣的人家,越聰明越擡不起頭來看人。
“快進去吧,外面挺冷的。”熾連澤要幫她把門關上。
南冬雪像以前任何時候一樣,率先把别人的意願放在首位,給他讓位,順從于人。她走進屋子,門在背後關上。
屋内的情景微微變化。桌上亂七八糟的舊物變成了雞蛋、奶粉、餅幹等食物,旁邊有兩個砸碎的酒瓶子。
忍不住想吃的食物是媽媽送來的,讓人看着害怕的酒瓶子是爸爸的怒氣所化。
那個該死的男人,什麼時候才能不慎失足,一命嗚呼?那樣的話,媽媽才有可能會回來。
她這樣想着。轉身想逃,看見自己身上穿着白襯衫。
白襯衫。熾連澤的奶奶送來的這件白襯衫。南冬雪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可是這個時間,熾連澤還沒有來到他奶奶家生活。難道那個熾連澤是假的嗎?
真真假假,她分不清。就算是假的,也沒有辦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