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崇海怔住,一顆心先是放下去,原來是看上了個舞姬啊,他還以為是什麼呢,但轉念卻有些疑惑。
他秦邵宗在北地呼風喚雨多年,見過的美人如過江之鲫,府中竟有能引得他開口的舞姬?
逢春,他怎的不記得出挑的舞姬中,有叫逢春的?
疑惑歸疑惑,蔣崇海毫不遲疑道:“小事一樁,能得君侯青睐,是她此生最大的榮幸,此女贈予君侯便是。”
秦邵宗笑着舉杯。
金烏隐沒,宴會徹底走到尾聲,酒足飯飽後,秦邵宗領着人離開。
長廊獨道,四下無旁人,燕三開口道:“今日晚宴我觀蔣崇海部下,有二三人詞鈍意虛,對我某些試探更是似有回避之意。君侯,這南康郡府君似乎不想全力助我們剿匪。”
秦邵宗散漫地勾着嘴角:“何止不想相助,此人多半還想在暗地裡使壞。李瓒一個販賣私鹽起家的鹽枭,最初的鹽從何來?還不是與官吏勾結所得。”
“可是南康郡與李瓒的大本營赢郡并不比鄰,甚至能說一頭在西、另一頭在東,間隔好幾個郡呢!姓蔣的手當真有這般長,能連越數個郡縣伸到赢郡去?”莫延雲疑惑。
燕三卻道:“你本末倒置了,手長的并非蔣崇海,而是李瓒。”
秦邵宗:“李瓒此人如今自封天下兵馬大元帥,号稱擁軍十萬精銳。巨木生長之下,焉能沒有錯綜複雜的根系?”
莫延雲還是不解,“君侯,單憑他部下有回避之意,便能斷定他與李瓒有勾結?”
秦邵宗哼笑道:“當然不能,可誰讓他自己也心虛呢。找個機會暗中搜一搜府吧,多半有驚喜。”
莫延雲不解這“心虛”從何而來,不過他看着秦邵宗嘴邊的弧度,暗道了聲奇怪。
蔣崇海與鹽枭李瓒有勾結,這于他們而言并非好事啊,為何君侯看着甚是開懷?
他不知曉,也不敢問。
路途不算遠,幾人很快回到休憩的閣院。院中點了燈,亮堂堂的,房中也映出淺淺的亮光,那是房中夜明珠的珠芒。
“今晚無要事不必來報。”留下這一句,秦邵宗便徑直往中間的主屋走。
莫延雲和燕三對視了眼,不約而同想到下午從偏房出來的美麗女郎。
“咯滋。”屋門被推開了。
屋中燈芒從敞開的房門灑出,在男人的黑靴周圍灑出一片靜谧,很快又被踩碎。
最初秦邵宗以為黛黎在内間,但羞于見他,故而才未在聽見開門聲後立馬出來。然而很快,他發覺不對勁。
房中太靜了,靜到不似有旁人在。
秦邵宗大步走入内間,棕眸一掃,房中空蕩蕩的,哪兒有那道倩影在。
她果然沒回來。
是她路上遇到麻煩、被拌住了腳,還是說……
後面那個猜測一閃而過,便被秦邵宗否決了。
他的身份能從稱呼中窺見一二,而他許了她往後可不必回去,還問了她的名字,她不會猜不到自己有幾率能脫離蔣府。
一邊是和烏泱泱的舞姬擠在一起,日以繼夜地為不同人獻藝;另一邊是錦衣玉食,隻需伺候他一人。
癡兒都知曉選哪個。
秦邵宗轉身往外走。
莫延雲本來在纏着燕三讨論,兩人都還未進屋,這會兒看見秦邵宗去而複返,皆是一驚,以為他還有什麼要事要吩咐。
确實有事吩咐,不過并非二人以為的“要事”。
“莫……”秦邵宗忽而改了口:“燕三,你去舞姬苑走一遭,将逢春帶回來。”
兩人稍怔。
原來并非要事。
逢春,想來這就是那美婦的名字。
“唯。”燕三拱手。
燕三領命離開,秦邵宗回了房中,徒剩莫延雲站在原地。
生了兩道大黑眉的大漢在風裡嘀咕:“看來此女不簡單,竟讓君侯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尋人……等等,最初君侯是不是想命我去尋人來着?”
莫延雲撓撓頭。
*
天際的最後一縷餘光湮滅,天幕完全被墨黑浸染,今夜既無明月也無繁星,蒼穹黑沉得仿佛籠了一層厚重的紗。
黛黎站在一處閣院的角落,藏在夜色裡,她看着不遠處的屋宅,不甘心地抿唇。
這是她打聽來的、府中内含小傭的宅院之一。但可惜,方才她打探過,其内并沒有她家小朋友。
兒子不在這裡。
究竟是不在這間屋宅中,還是不在這座府邸内?黛黎不敢想象是後者。
“方才來問話的是何人?我怎的以前未見過她,她生得好生美麗啊,是否是新來的管事?”屋中傳出低語。
“平日說你人小不知事,你還不認。那等姿容如何可能隻是個小管事?她大抵是府君新納的姬妾。府君好美人阖府皆知,隔三差五就往府中添人,姿容上等為妾,中等作舞姬,下等為婢。方才那位女郎,我看着比近來風頭最勝的玢夫人還要标緻許多,想來府上風向又得換一換喽。”
“你倆在嘀咕什麼?誰生比玢夫人還要标志,我怎麼沒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