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
情理之中。
賈母這種身份的人怎麼會莅臨肮髒的禁閉室?
全息投影緩緩鋪展開,反重力打造的懸浮天宮之上,賈母坐在空中花園,伸手取了烏木茶幾上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擡眸隔空掃過禁閉室的兩人。
“我竟然不知道你是阿敏的女兒。”語氣懇切,卻無甚悲喜。
身穿高貴純白祭祀服的賈母,與其說是親人,不如說是帝國的象征。
她的一切已經超脫于俗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賈母比妙玉更像是一個參禅修道之人。
大祭司,乃星際修道者的頂峰了。
她對林黛玉循循善誘:“一家人何必說那兩家話?你喜歡寶玉,你就同寶玉走好了。左右寶玉是賈氏的第三代繼承人,等我們都去了,賈府自然是要交給寶玉的。”
“你既然是阿敏的女兒,當然也不是外人。賈府的未來交給你們,我且是安心的。”
“老祖宗,”劉姥姥笑出了眼淚花,“怎麼都幾十年了,您還是隻會這麼一套?用您這三寸不爛之舌,用那一副坐穩了人上人位置的口吻。”
“怎麼?您就真當自己洗幹淨了實驗體的出身?搖身一變成為帝國端坐雲端的貴族了?”
賈母這才正眼看劉姥姥,語氣帶上了微不可查的警告:“72号,你這又是何苦?”
劉姥姥冷笑着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條形碼--72*。
條形碼相互感應,賈母手腕上隐約浮現出來的數字是--03*。
林黛玉似乎并不驚訝,她隻是微微側目,向劉姥姥确認:“我祖母……也是實驗體?”
就像一直以來的猜測最終得到印證。
活着的實驗體,那便意味着基因終局。所以那浩渺龐大的賈府,乃至那帝國皇宮裡明鏡高坐的賈府之花賈元春--林黛玉忽然皺緊了眉頭。
她沉重且緩慢地一字一句:“所以我母親--也并非你的親生女兒吧?”
方才還鳥語花香的懸浮天宮忽然雷電交錯,賈母抹額上的每一顆仿真南珠都在噼啪亂作。
主人正在生氣。
仿真機械人[鴛鴦]吓得端不穩托盤。
“老祖宗。”她急急地上前,“大觀園的花開了,海棠詩社邀請您去喝茶呢。”
果然不過是低級機器人,隻能一闆一眼地照辦程序,些微的流程之外已經叫[鴛鴦]手足無措。
機械音因為不可控而顫抖。
賈母卻被神奇地安撫,黑雲散去,她重新坐回雲端。
“血緣如果靠不住,那麼利益呢?”
禁閉室逼仄的納米牆褪去,階下囚轉瞬已經站在賈母的空中花園。
“喝茶還是酒?雪茄?還是香煙?”
“雖然我不能做主放了你們,但是放放風……總不會違背星際法。”
賈母站起來,[鴛鴦]立刻跟上,給兩人遞上托盤,赫然就是星際難得一見的真貨--千千星币的雨前龍井和萬萬星币的古董雪茄。
磁懸浮電子雲團簇擁着賈母,[鴛鴦]順勢為幾人開道。
“不如随我去看看,難道你就不想見見故人嗎?”
劉姥姥沉默地站在[大觀園]的牌匾之下,數據瀑布、懸浮樓閣,女孩子們就像撒歡的蝴蝶,每一隻都蹁跹若飛,快樂得不識人間疾苦。
眼前浮現出幾十星年之前的模糊記憶,一百個丫頭片子自願簽署《星際實驗體條約》,高唱着《星際歌》、手拉手一起走進培養艙。
隻是她們不知道的是,即使勉強通過慘無人道的“實驗體計劃”、能夠在星際大逃殺中僥幸生存下來,等待她們的也遠不是被許諾的美麗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