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偷燈
天邊又下了雨,晟昀将窗戶關上。
“這雨怎麼不停呢。”她嘟囔着。
江思脖子上的束靈環在閃着暗光,滋滋作響。
晟昀伸手敲了敲,束靈環發出碎玉的聲響:“怎麼樣,能打開麼?”
“我的力量還沒恢複。”江思說。
晟昀聞言有些洩氣:“你是渡劫失敗了麼?”
“嗯。”江思說。
“你真是個失敗的妖怪。”
“......”
“為什麼他那麼愛睡覺?”過了一會兒,江思問。
“愛做夢,他有一盞引魂燈。”
江思坐起來,立即下床往外走。晟昀驚了一驚,趕緊拉他:“你不會要去那老妖怪的屋子吧,你冷靜點,被發現就完了。”
江思推開她:“不被發現也完蛋了,左右都是死。”
“可我不想那麼快死啊...”晟昀話還沒說完,江思已經穿過院子打開了餘忱的房門,她隻能閉上眼睛暗自祈禱,同時再一次後悔把這隻破爛鳥救回來。
過了會兒,屋門被推開,江思全須全尾地站在門口。
晟昀一下子坐起來,面上的喜色在看清江思手裡拿着東西是引魂燈時瞬間消失,逐漸扭曲。
“早知道,當初出來的時候,我就應該給我阿姐留下遺言。”
江思:“......”
引魂燈上有暗瑩瑩的光點,江思握住她的手腕,一起放在了燈芯上。
晟昀眼前立即朦胧起來,片刻後出現一些光影碎片,是一對凡人夫妻的,丈夫和妻子都是極為普通的凡人,而丈夫的面容,和餘忱一模一樣。夢境中的内容也是平淡的柴米油鹽,到後面畫面突然轉變,一個兩頭怪物搶占了丈夫的身體,裝作丈夫的模樣和妻子一同生活,可惜妻子很快覺察,在遍求術士僧侶無果後,自盡而亡。那隻怪物一頭想把妻子的亡魂吃掉,另一頭卻不許,放妻子入輪回去了。
光影閃爍,晟昀回過神來,江思神色一凝,快速飛回餘忱房中,将引魂燈放了回去,再回到屋子将門關上。
“那是夢境,還是老妖怪的前世?”晟昀一時又不敢确認這夢境是不是餘忱為了拿她取樂胡編的橋段,若是被套了進去,自己就要變成餘忱的樂子了。
江思皺眉:“不是夢,因為引魂燈的燃料,是萬斂圖,那凡人妻子的魂魄就在萬斂圖中。”
晟昀隻在古籍中看到過萬斂圖這種東西,傳聞那是由混沌時期的神靈遊走天地所繪,可以吸納世間萬物,在萬斂境中與外界毫無分别,甚至可以随其意志回溯時間。
“那豈不是,他妻子每天都在丈夫被妖怪殺死的輪回中?”晟昀後背驚出一身冷汗,這和輪回地獄有何分别?
她還在震驚中久久未回過神,江思默了片刻,卻道:“這麼說來,餘忱的身體本來有兩個魂魄,那另外一隻去哪兒了?”
無人能給出答案,兩人各懷心事地睡去。次日一早,晟昀醒來的時候,江思已經拿着水桶下山去了。她打開門,正對上餘忱冷冰冰的眼睛,她吓得一個激靈,趕忙跟着跑下山去。
兩人的位置互換,江思在水溝邊凝神靜氣地避開血絲打水,晟昀蹲在一邊百無聊賴地扯着花草,她不想那麼快回去。
“喂,你的羽毛是金色的,是鳥族麼?哪種鳥?”
江思沒回她,晟昀看了他一眼,繼續扯着草:“看起來挺值錢的,等出去以後你能不能分我一根,我就要一根......”
江思仍舊沒做聲,隻顧着舀水,她覺得無趣,套不出什麼話來,就坐在一邊編花環玩,花冠上插滿一排排鮮亮的紅花,轉手扣在江思頭上。
突地,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兩人同時頓住了身。因為現在不是太平時候,更有妖物橫肆,即便是郦郡山下也常年籠罩着迷障,終日不得見光。薄徕山從前是荒山,妖邪就更多了,不會有人專門來這兒尋死。
半人高的野草堆晃晃蕩蕩,片刻後,裡邊走出來一穿着灰藍色道袍的人。晟昀愣住了,是那天被她趕跑的術士。尋常的術士是進不了郦郡山的,傳說内心純粹的修道人能入山飛升,可山上已經沒有人了。
晟昀起身剛想上前,被江思一把拉住,隻見他眉頭輕皺,面色雖然冷淡,眼神卻露出戒備。她轉過頭,這才看清那術士已經遭了殃,臉上有幾道縱橫的割痕,瞳孔泛白,已經沒了人樣,脖子挂着她給的鳥骨,上面有羲光的法咒,此時鳥骨滿是裂紋,術士撞到結界上,鳥骨就跟着碎掉了。
“他被那東西吃了。”江思說。
晟昀知道“那東西”就是割面鬼,她給了鳥骨,是希望術士能活着找到另外的歸處,卻沒想他死在了割面鬼手裡。
江思伸出手,地上的鳥骨從結界外聚集到他掌心,拼湊起來,還原了本來的樣子。
晟昀很緊張,怕江思發現鳥骨上的咒文,便在一旁故意說:“可别碰邪門的玩意,到時候被妖怪纏上了可不好。”
“損壞得太厲害,看不出什麼。”江思說着,把鳥骨收了起來。
晟昀暗自松了一口氣,術士不知痛似的貼在結界,上幹裂的嘴皮輕微抖動着,他喉頭滾了幾滾,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仙友、救、救...”
她對上術士的眼睛,隻覺得腦中有些恍惚,想起那晚的情景。術士很年輕,提着小小的燈籠,腰間兜着他救來的鼠妖,臉朝着山頭望,瞳孔倒映出火光,眼睛亮亮的,充滿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