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心
喜轎在祠堂前停住,簾子不知被誰掀開,片刻之後,大紅的喜轎被重重摔在地上,轎頂的大紅花抖落在地。
重複死亡的過程,也是怨靈現世的一種方式。洛長晖走上前,一劍割斷轎簾,駭然發現裡面的女子臉頰正有清淚滑落。
她還活着,她是在清醒的時候,被人用釘子釘穿骨肉下咒時。
雙生禁是一種反死咒,解術者不僅自身會收到反噬,還會與承術者一同俱滅。洛長晖雖然不是良善之人,但面對此種作惡的方式,仍舊忍不住皺眉。
有人強行解咒,少女嘔出一口血,釘子從骨肉中脫離,她摔出轎子,如同爛泥一般癱軟在地。惡匪沒能放過她,将她的雙腳舉在空中,拖拽着往隐秘的山林中去。
洛長晖轉頭看了一眼,外面喜樂震天響,而祠堂大門緊閉,裡面的人在害怕。
紅蓋頭早就落下去,大紅刺繡的披肩也從身上剝落,衣裳被石子劃得稀爛,精心縫制的針線也被劃開,線頭淩亂地裹上泥巴,貼在喜服上。
她的眼睛盯着祠堂的方向,洛長晖回頭,隻能看見檐下如霜的月光。
洛長晖跟着殘魂來到一片深林中,手裡的長劍不曾放下,茂密的枝葉将月光遮得嚴嚴實實,腳下的泥地隻能看見依稀斑駁的樹影,陌生的環境讓人不安。林深處,有一大片樹木被砍伐後留出的空地,裡面有一個深坑,少女的屍體被人推到邊沿,緊接着被一腳踢下。
洛長晖往坑裡一看,裡面密密麻麻堆着什麼東西。他燒了一張符紙,往坑底一扔,火光四溢,少女的魂魄在坑底,在她之上,是層層疊疊交纏在一起的白骨。
眼前的景象太過駭人,即便經常同鬼怪打交道,洛長晖仍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神。
殺人養怨鬼,以怨鬼養陣,這地方煞氣沖天,怪不得幾百年也沒人能走出村子。他正想着要不要讓莫鈴回魂,好商量對策,卻晃眼在林中看到有人影。
洛長晖立馬握緊長劍,俯身蹲在高草叢後面,那人走在林中,不緊不慢,看不出絲毫恐慌,他原以為是村民,才有這樣閑庭信步的姿态,可看久了,卻覺得那人的身影越發熟悉,等那人影被一團黑霧籠罩後消失,他才驚覺,那是江思,連莫鈴也看不出門道的妖怪。
“不用處理他麼?”
江思回頭看了一眼,半人高的草叢後,隐約有人影浮動。
“不用。”
黑霧将眼前的山林遮掩,彌散之後,眼前是另一幅光景。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廊,兩邊屋子的亮光從半掩的門縫透出,有些屋子是亮的,有些屋子的燈是滅的。
聲音從無數個門縫裡透出來,雜亂無章地鑽進江思的耳朵裡,他皺起眉:“你的客人可真多。”
地陰滿不在乎地笑笑:“做生意嘛。”
說話間,兩人來到一處未亮燈的屋子門前,似乎有感應,江思剛停下屋裡便亮起燈,等屋門打開,裡面又沒有人。
屋中陳設簡單,江思來過許多回,等屋門關上後,景象又不同了,天如同蒙上沙塵一般昏暗,無垠的黃沙連接着天,一輪圓日低矮地挂在天邊。
這裡幾十年如一日,都是這般光景。
不遠處有一個矮矮的石塊堆,有一面是整齊的,像造房子的牆壁,另一邊的石塊是淩亂的,像被人随手丢在這裡了。
見他站着不動,地陰有些奇怪:“你不去看她麼?”
“她死了。”江思臉上沒有表情。上一次見她,她已經将自己活埋,她這樣低級的鳥妖,很容易死掉。
江思垂下眼,對地□□:“我已經被赤鸾放逐,我砸了你的鬼市,你來找我算賬,我也是賠不起的,要命麼,你也沒那個本事拿。”
地陰笑笑:“我又不止那一處鬼市,狡兔還有三窟呢,我要是把寶貝放在一個地方,豈不是天上地下的都來搶?”
“你要什麼?”江思沒有心思周旋,索性開門見山。
地陰掏出一顆心髒,還是活的,正跳動,隻是上面的血已經是暗紅色,快幹枯成鐵鏽色的血斑,預示着心髒主人的魂魄快要衰亡。
“我知道你被困在月婪迷陣裡,特意把月婪狐狸的心髒拿來了,怎麼樣?要不要做個交易?”地陰的聲音溫和醇厚,講話慢聲細語的,帶有生意人與生俱來的親和感,但江思知道,地陰已經做過很多殺人不見血的買賣了。
若不是那隻貓妖識貨,冒險将易珠貪下,而他又在虛門剛開時就算準位置把易珠搶回,易珠落到地陰手中,他根本沒機會再拿回來。
“我說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法給你,你還要做什麼交易?”江思問。
地陰笑道:“我要羲光族小妖怪...哦,就是把我的馬吏殺了的那個。”
江思挑了挑眉,轉瞬又有些了然,羲光的神鳥足夠珍貴,他甚至不需要詢問地陰要她來做什麼。
“你想要她體内的那個魂魄?”江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