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晖将長劍甩出,在空中結成一個屏障,阻擋灰燼的墜落。莫鈴身上的鈴铛在猛烈地震蕩,像是要破體而出。
莫鈴依靠禦靈術長久地将這些魂魄束縛在鈴铛中為己所用,當“操縱者”無力再操縱,這些魂魄像是尋到了機會,拼命掙脫。
再這樣下去,莫鈴恐怕會被反噬。
思及此,洛長晖抽出黃符,将莫鈴身上的鈴铛統統裹住,以此鎮壓。莫鈴胸口的鈴铛卻從紅線中自行脫落,圍着洛長晖繞了兩圈。
“阿餘,”洛長晖認出這是妹妹的魂魄,“快找到陣眼。”
聞言,鈴铛似乎收到指令,猛地竄出,卷起灰燼,形成一股小小的氣浪,将破爛的屋門打碎,狠狠砸在地闆上。
洛長晖見狀,抱起莫鈴,走入房中。
屋裡因為長久無人居住,衰敗不堪,地上和桌椅上都鋪着一層厚厚的灰塵。
洛長晖将外衣脫下,裹着莫鈴,把她安置在床榻上。
床頭的燈台上還留着半截蠟燭,洛長晖将蠟燭點燃,幽暗的燭光照亮了一小方天地,他看着屋裡熟悉的擺設,有刹那恍惚。
屋裡的雜物都還在原來的位置,隻有梳妝台上的首飾被一掃而空,許是被洛玄拿去哄新人了。
洛長晖将鈴铛撿起來,鈴铛上的裂紋更深了,甚至破了一角。把鈴铛小心地放入懷中後,他抽出長劍,化出劍影,八把長劍直插入地,甩出黃符,落地的瞬間符紙炸開,将地闆炸出一個深坑,而坑底,正躺着一副黑木棺材。
熱浪瞬間沖襲雙眼,洛長晖隻覺得氣血翻湧,他當初找了那麼久,也沒将母親和妹妹的遺骸翻出來。
将棺材蓋子撬開,裡面赫然躺着一大一小兩副屍體。
不知道是不是陣法的緣故,母親和妹妹的屍體并未腐爛,隻是臉頰凹陷,身體幹瘦如柴,像因饑荒而死去餓殍。
洛長晖将母親和妹妹抱出來,發現兩人面部有一層灰白色的粉末,他撚起一點,仔細查看後發現是骨灰。
而兩者鼻腔中還有部分灰塵,他腦中恍然間炸出一個可怕的事實。
母親和妹妹被埋入地底的時候,是活着的!她們是活生生被憋死的!
洛玄用骨灰覆蓋她們的面部,這樣她們死後,靈魂就會被束縛,生前被活埋,死後也不得轉生。
洛長晖目眦欲裂,抱着屍體的手都在止不住顫抖,巨大的悲憤像一團熾熱濃烈的滾滾濃煙,在胸口蓄積,随時都能沖破他的理智。
而院外,洛玄正帶着一衆術士,從院門口走進來。
在見到洛玄的一瞬間,洛長晖的滿腔怒火在頃刻間被凍住,耳邊隻有他激烈的心跳聲。
冷靜,他将腦海中巨浪壓下,放開抱着母親的手,緩緩站起身。
因為莫鈴已經倒下,讓洛玄覺得術士的陣法起了作用,于是帶着人闖入,準備解決掉已是“強弩之末”的洛長晖。
“爹,”洛長晖彎起嘴角,似乎很疲累,他的聲音輕而緩,“即使娘沒有用了,你将我們三人趕出去便可,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
他突然哽住,喉嚨像被堵住了,無法出聲。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将母親和妹妹殺死?
“你母親是自願喝下那杯酒的,”洛玄說,“隻要我放過你和洛長餘,她就甘願赴死。隻是你妹妹命薄,我本無意殺她,是她自己闖了進來,喝下了那杯酒。”
魑姬對洛家幫扶巨大,這是無疑的,可因為在短短幾年時間内消耗過渡,她對東陽的作用也越來越小,甚至連陰晴雨雪都無法預測。
洛玄想換人了,可他是一個凡人,魑姬乃是蛇妖,他既害怕自己被國主抛棄,又怕魑姬察覺到自己起了異心,一怒之下把自己殺掉,于是他搶先做局,讓魑姬服下毒酒。
許久沒來魑姬的院子,洛長餘知道父親來了很欣喜,将街市買的紙花環遞給他看,幾乎想也沒想,他哄騙着洛長餘也喝下了那杯毒酒。
将土填上之後,院中的術士在布陣,他隐約聽見了地下傳來哭喊聲,背後驟然起了一身冷汗,他蹲下,将耳朵緊貼地面。
他聽見了。
女兒在喊爹爹。
妻子在哭泣。
他沒料想到,妻子是妖,而女兒是半妖,尋常的毒酒,根本無法殺死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