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從沒因她手段殘忍而責罰過她,她曾以為是因為東陽需要殺伐果斷不近人情的掌舵者,而她的每一步都在往儲君的位置前進。
可到頭來卻是錯的。
國主視而不見,是因為那些人也是他和太子的障礙,她從出生那天起,就沒有成為儲君的可能。
洛長晖其實心中早有猜測,隻是這時才從富桂口中聽見答案,他說不清楚自己是恨還是不恨,隻是滞留心中多年的郁氣終于散了。
“院中的鎮魂符陣也是你授意布下的麼?”他問。
富桂笑了一聲,道:“人心不可揣測,我隻是稍微放大了他心中的疑慮,至于怎麼殺魑姬,怎麼處理魑姬的屍體,都是洛玄自己的主意。”
“鎮魂符陣是我所為,”津雲突然開口,“我和姐姐心脈相連,她一死我立刻就能感知,我前往洛府的時候,洛玄正召集術士要叫她魂飛魄散,我暗中篡改符文,讓姐姐和阿餘的魂魄能夠逃脫。”
洛長晖了然,當時他在機緣巧合之下被莫鈴看上,答應莫鈴的條件後,祈求她前往洛府解救母親和妹妹,可莫鈴趕到時二者皆已身亡,他隻找到了阿餘的魂魄。
那時他以為母親的魂魄已經消散,可在鬼市,阿餘的鈴铛似乎有所感應,反常地掙脫了紅繩,卻又半途戛然而止。
所以阿餘的感應不是反常,是她感應到了母親的魂魄。
晟昀湊在那邊看熱鬧,江思無心聽那幾個人牽扯舊怨,他警覺地探查四周,發現有殘存的術士妖怪正往城門方向走。
他掌心聚起光點,往城門的方向談過去,光點觸碰到屏障,城門顯形,術士妖怪都聚集起來,猛力推開城門,厚重的大門被推開一條縫隙,又被反彈合上。
屏障的作用很弱了,這與設立屏障的人法力減弱有關。江思略一想,大約知道設立屏障的人就是被重傷的國師。
這屏障脆弱成這樣,這些人居然還打不開,他心中暗諷,這東陽國主請的什麼酒肉飯袋。
“走了。”他朝晟昀喊了一聲。
晟昀應得很快,羽衣到手,萬事不愁,她樂颠颠地跑到江思身邊。
洛長晖聞聲往外看了一眼,能見到玉蒙帶着人正匆忙跑向城門。
“玉無瑕他爹也是你使計殺掉的?”他問。
富桂面露嘲諷:“我隻是許諾玉蒙,可以為他引薦國主,玉章投靠東陽必會受到重用。我從來沒有下令讓玉蒙殺人,是玉蒙自己做主,殺了玉章族長,将玉無瑕逼走。”
洛長晖聞言沉默了一陣。從前他與玉無瑕是好友,對玉章的變故也格外注意。玉章原本即使正統修道術士,從不屑于妖怪為伍。可随着妖族大亂,許多妖怪混入人間,吸引凡人走入邪門歪道,蠱惑國主修行所謂長生之法,如玉章一類潛心修道的氏族就越發衰弱,不受重用,謀生艱難。
玉章家族也在逐年分化,漸漸形成了兩類,一類堅持正道,一類順應局勢。結局顯而易見,在生存都難以維持的情況下,順應局勢才是最佳選擇。
“呵,”洛長晖看着門口的動靜笑了一聲,“殿下,你算計了那麼多,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是這樣的下場?”
富桂沒有應他,對于他的嘲諷也毫不在意,她已經一無所有,甚至變成了醜陋的妖怪。她從前厭惡自己凡人的身份,是覺得自己太過弱小,不堪一擊。
她自嘲一笑,如今變成了吃肉喝血的妖怪,也算“得償所願”。
“津雲,”她喚了一聲,“把城門打開,放他們走吧。”
津雲聞言,将城門的咒印解開,他扶起富桂,用長袍裹住她的面容,柔聲道:“我們也走,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城門一開,擠在門口的衆人立即往外奔逃。晟昀見狀,也和江思一起往外走。
不知是不是城裡的衆人感應到了未知的危險,即使未被卷入争鬥,也随着人群一起争先恐後地往外跑。
“隻是城門開了,他們怎麼那麼着急呢?”晟昀不解。
“他們混入人間本就是為了躲避妖族戰禍,如今東陽内部亂鬥,他們自然着急尋下一個避世所。”江思應她。
不論是郦郡山,還是長壽村,亦或者東陽,能夠避世原因都是設下強硬的屏障結界,才能不與外界相通,可亂世之中,又有哪一寸土地沒被戰火波及呢?
即使是羲光,也是常年設立結界,輪番堅守,不敢懈怠。
“不對。”江思突然喊道,一把将她拉過推到背上,化形展開羽翼,飛到上空。
晟昀穩住身形,連忙四處查看。隻見下方城門之外,土地像是煮沸的滾湯,泥沙不斷翻湧,厚土之下,一個又一個的人影泛起,極速撲向奔逃的人群。
“是割面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