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以我才會來這裡,”江思知道他在急什麼,“古樹已經腐爛,衰亡是遲早的事,所以她才需要不斷尋找新的魂魄,為她供養。”
聞言,洛長晖沉默了片刻,突然走向倒塌的古樹,從懷中抽出數張黃符點燃,因燃燒而升起的灰煙不斷往上飄浮,而半空中的場景也逐漸清晰。
隻見半空懸浮着數十個人形蠶蛹,它們被一層又一層的黑線纏裹,不停地掙紮扭動,似乎極力掙紮想要破繭而出。而密密麻麻的黑線有崩裂之勢,原本連接古樹的黑線斷裂,在空中微微飄蕩。
洛長晖将其中一個人形蠶蛹剖開,和江思看到的一樣,黑線被炸開,裡面撒落一些粉塵,而被束縛在“蠶蛹”裡的亡靈迅速竄出,魂體遠不如普通的魂魄飽滿,輪廓扭曲幹癟,猶如餓殍,還沒等洛長晖有所動作,就已經消散。
洛長晖低頭撚起一把灰塵:“是骨灰,這些人是活着的時候被裹進去的。”
他略一思索,得出一個模糊的結論:“也就是說,隻要幫她找到足夠多的魂魄供養,她就能醒過來。”
這時江思遞過來一張紙頁,上面畫着密密麻麻相互交連的線條,宛如交錯的藤蔓。
“這是什麼法陣?旒族的?”洛長晖問。
江思見他也不知,又将紙頁收了起來:“在長壽村那個術士手裡拿到的,他所用的移魂術是旒族後代曾經使用過的禁術,我想這個法陣也許與旒族有關。”
洛長晖沉默了片刻,突然了想起了什麼:“在東陽,你向地陰借了35年壽命,你來這裡找旒族,是想破咒?”
江思點頭。
洛長晖這下才明白,為什麼江思會來這裡,兩人的目标大緻相同,江思想要破咒,得等莫鈴蘇醒,如此,他便能稍微安心,至少江思沒有理由要傷害莫鈴。
隻是眼下怎麼讓莫鈴蘇醒是個難題。
兩人都不知道如何推進,隻能對着面前的火堆發呆。
突地,莫鈴身上傳來鈴铛的輕響,兩人立即轉頭,發現莫鈴胸口的鈴铛在震動。
洛長晖幾步上前,将裹住鈴铛的黃符撕開,一隻灰白色的魂魄從裡面鑽了出來,化了形後,變成一隻小狗,正圍在洛長晖腳邊打轉。
“小白,”洛長晖伸出手,小狗的魂魄觸不到他的實體,卻仍舊在他手心亂蹭,“你有什麼想告訴我?”
小狗圍着他的腳繞了幾圈,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洛長晖轉頭江思對視一眼,立即追上。
穿過一片淺林,兩人追着小狗來到一片更大的空地,小狗的魂魄不明原因地在空地亂竄,還有張開嘴拖咬的動作。
“怨靈現世。”洛長晖道。和長壽村的小鯉一樣,重複着死亡的過程。
小白被踢了一腳,在地上滾了幾圈,嘴巴張張合合,似乎在呼嚎,它又幾次沖過去,都被人踢開,最後一次,它甚至被人拎到半空,狠狠砸在地上。
小白的背脊被摔斷了,後肢無法發力,幾次掙紮都站不起來,隻能趴伏在地,吐出舌頭喘着粗氣。
突然,它像看到了什麼,拼命往前爬,費力來到空地中間,似乎爬上了高台,卧在一邊。火焰燒焦了它的毛發,它的眼珠望着一個方向,嘴巴嗚咽着,直到斷氣。
升騰的煙灰消散,高台上隻剩幾塊白骨。
洛長晖冷下眼,抽出一張黃符點燃,放在地上,地面上的灰燼被再次點燃,露出零碎的星火,燃燒的餘燼不斷蜿蜒,直到完整的陣法顯露。
江思摸出紙頁,地上的陣法與紙頁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他們...把莫鈴活祭了?”洛長晖顫抖着聲音說。
“不止,”江思皺眉,“長壽村那術士學藝不精,隻學了個換魂,這禁術恐怕是分食魂魄的,他們想要分食莫鈴,得到長生。”
旒族乃上古木精一族的後代,能依地而生,有無窮無盡的壽命,這也導緻旒族在千萬年間一直遭受其他種族的追捕殘害。
過了片刻,白骨堆上湧出一團灰白色的霧氣,而後被收進了一顆鈴铛中。很顯然,他們活祭莫鈴失敗了。
既然莫鈴沒死,那些人的下場不會好看。洛長晖轉頭望了一眼林子後的空地,那是古樹生長的地方。
也許古樹是莫鈴的某種化身,所以莫鈴才會因江思砍斷樹根而受到影響。
小白的魂魄又回到了他身邊,洛長晖蹲下身,摸了摸小白的腦袋:“小白,你知道怎麼讓莫鈴複生麼?”
小白伸出舌頭,在他手心裡舔了舔,轉頭又将他和江思帶回古樹倒塌的空地上。
莫鈴睡顔安詳,隻有青白的臉色透出她的身體已經快到油盡燈枯的地步。
小白窩在莫鈴耳邊,像從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親吻着莫鈴的臉頰。而後,它化為一縷灰白色的煙,鑽進方才被破開的空洞洞的“蠶蛹”裡。
黑線感受到鮮活的魂魄,立即收緊,将小狗的魂魄重重纏裹,下方斷裂的黑線重新生長,延伸到莫鈴的掌心。
因為小白“手把手的教導”,洛長晖立即明白應如何為莫鈴供給,他在莫鈴身上挑了一個鈴铛,把黃符撕開。
鈴铛剛露出一個小口,被困在裡面的亡靈立即飛出,在半空盤旋兩圈後落在地上,化了形,是個矮胖胖的小鬼。
江思覺得有些眼熟,想起來這是在東陽時被晟昀喂了幾口酒釀就醉倒在牆角的小鬼。
小鬼在莫鈴臉上嗅了嗅,身上聚起黑氣,突然長大嘴巴,想要将莫鈴一口吞下。
洛長晖見狀,立即抽出長劍,将小鬼一劍劈散。
原來被長久奴役的亡靈是不願意為奴隸主犧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