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你就沒想過要我活,是麼?”血流得太多,她有些失力,聲音很小。
“凡人的壽命太短,所以把情看得很重,”卸下一切僞裝後,他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可我們的壽命很長,再熾烈的情愛,最終都會化成流水。”
“等你終于開始後悔,已經什麼都會不剩了。”
江思沒有看她,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法陣開始發作,石柱作為媒介,迅速抽幹她的魂力,散落的發絲由青變白,她的身體開始衰亡。手腕上傳來輕微的刺痛感,她擡起來手,看到紫黑色的藤蔓退去,連生纏消失。
重生之陣結束。
江思睜開眼,心脈的湧動重新開始順暢,長久以來對力量無法掌控的力不從心也在此刻消退。他垂下眼,地面的血液已經幹涸,而石柱之上,那隻可憐的小妖怪被吸幹了魂力,白發在風中微動,像垂死的老者。
是啊,她的命換了他的命。
他将她輕輕抱起,她閉上眼睛,已經昏睡過去。掌心放在她胸腹的窟窿上,細密的金線開始為她縫補身體。
她的魂力已經很弱了,将她的身體縫補完整隻是給她一些慰藉,讓她得以體面地死去。
畢竟是羲光的王女呢。
腦子裡突然閃出她抱着雙臂昂着頭的樣子,他忍不住一聲輕笑,可笑過一聲之後卻愣在原地。
“我會終結這場莫名的戰争,”她聽不見,他自顧自地說,“以後不管是羲光還是赤鸾,都不會再有人因為戰争而死去。”
他為小妖怪做了一條花船,她生得漂亮,也應該用漂亮的花。
花船在長天河上搖曳,最終會漂回羲光,回到她心心念念的家去。
江思推開門,王宮上方的雲彩被人扯落,沒了上方的流光幻彩,磚牆和檐頂都變得蒼白荒涼,更顯孤寂。
王後披頭散發地躺在大殿的地闆上,似乎沒了某種信仰的支撐,她的生命開始迅速衰老,臉上已經看不見往日的光彩,雙眸也變得黯淡無光。
“你回來了...”她張開沒有顔色的嘴唇,透出幹啞的嗓音,“小妖怪跑了,是我把她吓跑的,對不起。”
聞言江思心中微驚,因為王後從來不屑低頭,更不會向任何人道歉。
“她死了,什麼時候死的?死之前說了什麼?她是不是恨我?最後一刻都在咒罵我?”王後不知因何發笑,她越笑越大聲,“真好啊,她在最後一刻都惦記着我,說不定還要跑到月君面前告狀,說我把她關在蠻荒之境,折磨了一生。”
江思知道王後嘴裡的“她”指的是阿姜,他的親生母親,她一輩子都瞧不上的低級鳥妖。
其實阿姜在彌留之際沒有怨恨任何人,隻是在恍惚中以為房子已經造好了。
“房子、好了...”長久的精神折磨讓她的身體過早衰老,那時她的牙齒已經快掉光了,她靠在唯一一面還算完整的斷牆邊,睜大渾濁的雙眼,看着天邊的那輪圓日。
“月君、回家。”
說完,她就咽了氣。
當然,江思也沒有将這一切告訴王後。
他回到蠻荒之境,把石頭砌好堆起來,在牆體上鑲嵌亮晶晶的寶石,是之前在鬼市裡,他送給晟昀的石頭。
他坐在地闆上,側頭看着某一個方向,之前曾經有個人躺在那裡,睡得很安穩。
回到王宮,江思為王後換上漂亮的焰火長裙,将她淩亂的長發梳起,戴上光彩奪目的寶石。等他把月君的王冠待在她頭上,王後呆滞許久的眼神才終于開始重新閃爍。
“我把輝明殺了,”他說,“頭顱挂在赤鸾的王殿上。”
“以後,我是赤鸾的王。”
“你是王?”王後擡頭看他,擡頭輕輕摸着他的臉,卻又不像是在看他。
“王,”她不知道是在喊誰,“我想回家去,我想我的父兄姐妹了。”
“好,”他也不知道是在替誰允諾,“等戰争結束,我們就回家去。”
長天河畔,花船孤零零地在河面飄搖。
突地,一條巨蟒從河面鑽出,一口将花船上的少女吞下。短暫的動蕩過後,水面恢複平靜,隻剩零星的花朵在漣漪中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