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當初那張離奇的雷雨,江思來得也離奇,恐怕是為了解除咒印,一開始就算好了她的位置,畢竟比起羲光山上的族人來說,她這個落單的要好抓得多。
她苦笑一聲,若當初真把江思當成烤雞吃了,後面也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端,安靜地待在薄徕山,也總好過落得個穿心剖腹的下場。
原以為江思是不同的。
正走神,水面突然起了變化,無數的厚雲堆積在一起,于穹頂聚攏,雲中有紅霧翻湧,其間有雷鳴電閃,不一會兒,連成線的雨絲就落了下來。
晟昀擡起頭,天邊風平浪靜,她覺得奇怪,就湊近了些,察覺出不對勁來。
雨絲似乎不是雨絲,像她在數次幻境中看見的長須,而長須的尾端連接着密密麻麻的黑點,像極其細小的蟲子,在不停移動。
她正凝神看着,沒發現餘忱來到了她身後。
“這是什麼?”她喃喃自語,難道是之前遇到的那個魔物?可餘忱身上幹幹淨淨的,完全看不到魔物的影子。
“是擎摩。”
晟昀吓了一跳,轉過頭,見餘忱正盯着她,說話都磕巴:“你、你看得見我?”
“看不見,隻看到一隻孤魂野鬼在自言自語。”
晟昀一哽。
“怎麼死的?”
她低着頭沒說話,像做錯了事,絞着手指半晌不出聲。她能說什麼呢,當初沒有聽他的勸告,和小金鳥一起暗算他,跑了出去,結果慘遭暗算,穿心而亡。
“擎摩是什麼?”她問。父兄和叔輩們的商讨間數次提起過“擎摩”,但衆人臉色都不算好看,似乎是不得已才啟用的方案。
“不知道。”餘忱答。
“都這時候了,您就莫要作弄我了。”
餘忱看了她一眼,罕見地露出一絲愁容:“他比混沌時期更早出現,我不知道他從什麼地方幻化而來。”
“萬物恐懼他的存在,所以想方設法殺死他。他在千萬年間不斷分化,力量削弱,在三萬年前被神鳥一族聯合封印,他現在麼...被鎮壓在羲光神山下。”
“有人想要擎摩的力量,所以甘願供出靈肉。”
餘忱說得越多,晟昀就覺得越心驚,他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砸在她心上。她想起羲光曆代的“戰神”,先是叔伯,然後是父王,接着是阿兄,而現在,是昭廈。
對于長壽的鳥族來說,他們的壽命短得不可思議,幾乎在巅峰時期驟然死去,像一瞬而過的流星。
難道羲光和擎摩達成了某種交易,來換取戰力得以自保?
餘忱伸出手,指尖挑起一根雨絲,下方連接的“小蟲”被提起來,他指尖一點,水霧彌散,小黑蟲被不斷放大,竟能清晰地看到四肢。
這是...割面鬼!
“是誰在操縱他們?”晟昀愕然。
“有人開啟了部分封印,讓擎摩得以與外界交連,擎摩想要沖破封印再度現世,需要汲取更多的力量。”
“所以,這些割面鬼,是因為被他吸食了靈魄而産生的?”
“割面鬼會吃掉更多的靈肉,擎摩也會汲取更多,當初開啟封印的妖族如今已經無力壓制他。”
“妖族?哪個妖族?”
餘忱沒說話,隻是沉默地看着她。
“不可能!不可能是羲光!”晟昀大聲否認,轉身往山下跑,不想看見餘忱和那個破水缸。
怎麼可能是羲光?羲光可是太陽神鳥的後裔,唯一的正統!而神愛芸芸衆生,怎麼會豢養割面鬼去濫殺無辜?
腳腕被碎石絆倒,她狠狠栽倒在地,臉上沾了泥巴,她趴在地面上,耳邊是她悶悶的喘息聲。
淩先生不是這樣教她的,他才不會犧牲衆生的命去換羲光的興亡,父兄和叔伯都是淩先生教導的,所以他們也不會這麼做。
餘忱騙了她,肯定是這樣!
她坐在石階上發呆,手腕突然疼了一下,阿兄的印記又變紅了。想到兄長,心裡的陰霾散開了點,他總是教導她,不要妄自菲薄,她身上留着羲光的血,總有一日會發揮作用。
餘忱站在屋檐下,凝神看着水缸,水面的血霧沒有消散,反而更濃。
竹屋後走出來一個人影,故意沒看他,眼睛紅紅的,不知道剛才跑哪裡擦眼淚去了。
“這些割面鬼,”晟昀指着水缸裡密集的小黑點,“有辦法清除麼?”
“現在想要清理已經太晚,擎摩即将現世。”餘忱聲音很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而晟昀卻聽得心驚,她偏過頭去,故意說:“你怎麼會知道,說不定是你用來哄騙我的,為了把我困在這座荒山上。”
“因為我就是他的分身,是他舍棄的那部分。”
她倏地轉過頭,瞪大了眼睛看着餘忱。
餘忱眼神下移,落到她的手腕上:“你身上的翎羽咒印,就是與擎摩交連的封印,你是下一個被羲光獻祭給擎摩的靈肉。”
“不可能!阿兄他不會的——”手腕灼燙,她低頭看着那抹藍色的印痕,視線變得模糊,淚珠落在印痕上,像滾燙的鐵水,把她疼得渾身顫抖。
“他愛我,怎麼會讓我做祭品?”她呆愣在原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