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一群人豎起耳朵。
“老付也是太老實,這幾年東奔西跑攢的那點錢,都被那個Omega騙光不說,前幾天他還被哄得去做了那種手術。”
“Alpha……那種絕育手術?”
“可不是麼,那個Omega手段真是了得,将老付騙的團團轉,什麼給前夫生孩子時太疼了差點血崩,孩子一個就夠了,不想再要,什麼要養孩子很不容易,他人都是老付的,先用一些老付的錢不過分吧……真有他的,把老付哄得一愣一愣,錢都給了他,現在人跑了,那個跟前夫生的孩子還留在老家,扔給他父母照看着,老付愁得慌。”
“……這年頭,居然有這種Omega,老付真慘啊。”
“誰能想到……唉。”
在紀诃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蘇柳捂着唇心虛地咳嗽了幾聲。
故意想要用絕育這種極端的手段,精神控制Alpha,這種事蘇柳也做過,但是他沒想到,居然有人能運用得如火純青,還真的去付諸實踐。
手段沒有對錯,隻是用的人太壞。
逮着老實人欺負,不免有些勝之不武。
蘇柳咂舌。
随着距離拉開,那些人類的交談聲也逐漸遠去。
沿路還有幾處油菜花田,金黃色的花朵迎風招展。
菜田中央,有一個石砌的涼亭,其中或坐或站着三兩人。
以蘇柳的視力,正好可以看清涼亭中的人類。
坐着的那個是谷掌事,他老神在在地翹着腿,露出的皮靴油亮幹淨。
另有兩人,對立着站着。
站在谷掌事身後的那個Beta頭發稀疏,實際年齡應該比谷掌事要小,但乍一眼望去,比谷掌事老态得多。
兩人幾步開外的涼亭台階上,站着一個腰杆挺得筆直的Omega,他的草鞋沾着泥,将石砌的台階踩得落滿了泥點,他大聲又激烈地,同谷掌事他們争論着什麼。
谷掌事又在狐假虎威。
讓蘇柳聽聽,是怎麼個事。
“你這個刁民,讓你做,你就做,不要有這麼多意見!”谷掌事拍着石桌怒道。
“……按你說的那樣搞怎麼行?晨露未晞就開了鐮,粟谷進倉不到三日就要黴爛,”草鞋Omega氣得跺腳。
“你……”谷掌事臉上的溝壑抖動起來,似乎覺得一個Omega懂什麼,他是掌事還是對方是掌事?一時氣得竟不知該怎麼回擊。
谷掌事身後的那個Beta,此時老好人一樣笑起來,嘴上說的話卻比谷掌事還要專橫,“這個事情,是我找谷掌事說的,Omega隻要聽從指揮就行,這些人裡,就數你事最多。”
“谷掌事,上次開大會,您不是讓我跟您一同參加?當時上面說的話您說您懶得記,讓我多聽多記,這次收割的時機,也全聽我安排。”草鞋Omega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反唇相譏。
谷掌事似乎才想起有這事,臉上就有點挂不住。
他還沒說什麼,他身邊那個Beta臉猛然一黑,跳将起來,“掌事!您很早之前就授權我當隊長,這些都是我管的事,怎麼又派了他去?”
谷掌事臉上露出一個,看似讨好其實在強壓怒火的笑,“都别吵了,那這次這事就聽小程的。”
說着他指指草鞋Omega。
又頓了頓,他開始照例推卸責任,“我也就是個臨時調來拿主意的。别看我是個掌事,其實手上的權利也就那麼點,最多彙總一下你們提出的意見,或者你們鬧矛盾時在中間稍微協調協調,這些事,說到底,主力還是你們……”
聽到這,蘇柳都笑了。
上班不積極,甩鍋第一名。
谷掌事說完這套放屁一樣的言論,就站起身背着手一股爹味地往回走。
那個Beta顯然不服氣,跟在谷掌事身後怒氣沖沖地抱怨,“這是我在管的事,他怎麼能來摻一腳。”
谷掌事眼神隐晦地露出嫌棄,沒有說話。
蘇柳看懂了那個眼神,那是一種嫌棄别人能力差但又不好意思直說的表情。
很精彩。
谷掌事身邊真是“人才輩出”。
不知道編成話本,是不是能成為爆火的奇葩收容傳記。
兩人說着說着,朝蘇柳所在的方向又靠近了些。
谷掌事邁着四方步,氣勢十足地小聲提點他的狗腿子。
離得近了,似乎終于看到了蘇柳,他火速變了個姿勢,将手從身後放回腰間,原本昂着下巴的神氣模樣,也變得畏畏縮縮,等距離蘇柳大概十步距離,谷掌事臉上笑得像朵幹枯的黃花,“督查官大人,日安!”
蘇柳假裝什麼都沒聽到,明知故問道,“老遠就聽到什麼人大喊大叫,在吵什麼?”
谷掌事眼前一亮,那雙渾濁的眼中是一閃而過的陰險,他似乎早就看那個草鞋Omega不順眼,這會兒可算逮着機會告他一狀,“噢,是那個小程,他脾氣很爆,天天不是跟這個吵,就是跟那個争,當初他能進這個莊子,還是走的我的路子,算了他沒有良心,我能怎麼辦?如今他連我也罵,唉……他也不是我的兒子,我能管教他什麼?”
谷掌事說得很心酸,再搭配他那張看起來好像很老實的臉,一般人可能真被他忽悠了,以為手下的人不僅是個白眼狼,還目中無人。
蘇柳笑了。
真是好一張老嘴,謊話張嘴就來,半真半假一摻,說得跟真的似的。
據蘇柳所知,谷掌事可是最不願意給非親非故的人開什麼後門了,會主動跑路子将這個Omega招進來?
還不是收了人家的好處,臉皮挺厚。
見蘇柳笑了,谷掌事越發得意,還是滔滔不絕地說那個草鞋Omega的壞話。
間或還跟身後那個Beta尋求共鳴,“是這個事,我記得有這事,老井?”
那個姓井的Beta“呵呵”笑着附和,那雙眼一會左轉,一會兒右轉,飛速地思考着怎麼說才能不影響到自己,表情很豐富,似乎有點事實并非如此,但好像又确實如此的意思。
如果來的不是蘇柳,多半已經被他們糊弄得真的以為那個小程,是個沒什麼本事還言語粗鄙的攪事精。
“幾天前,他還說要讓我在莊子裡呆不下去?讓我好好出出名。”谷掌事露出一個傷心又軟弱的苦笑,再配上那張老臉,實在有種“老人家被欺負了”的凄慘。
蘇柳忍住笑平靜地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那個小程是吧,我會關注的。”
這意思,在谷掌事那裡,就等同于蘇柳答應會幫他好好懲治小程。
谷掌事壓下心頭隐晦的竊喜,與老井一起,心滿意足地行禮告退。
很離譜,但這就是現實。
“先吃個飯,”蘇柳朝遠處默默割着雜草,流了一身汗的草鞋Omega看了幾眼,回身同紀诃說道。
紀诃從未正兒八經在誰手下幹過活,不太懂這些職場的彎彎繞繞。
這世道,往往最賣慘的那個,才最心狠,最無恥。
谷掌事,就是這種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