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那種對林舒的恐懼像火焰一樣,起起伏伏。
最後,被漆風泠帶着涼意的手掌握住。
恐懼的火苗突兀被掐滅了。
蘇柳推開漆風泠的手,平靜地坐在林舒面前,他把手放在脈枕上後,才擡頭直視林舒的眼睛,第一次誠實地向除了漆風泠以外的人,傾訴他内心最深處的想法,“因為我喜歡看人性最肮髒的樣子,每當這種時候,我才能直觀地感受到,跟他們比起來,也許我也沒有那麼壞。”
他在用别人的卑鄙,時時告誡自己不要堕落。
林舒低着頭将手指搭在蘇柳的腕部,聞言她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出乎蘇柳意料的微笑,“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比我還要瘋呢?哈哈……”
“或許吧,至少我覺得有些人該死,在我的劇本裡,她應該去死,”蘇柳指的是紅顔那件事,作為血族,他清晰地看到林舒給紅顔施了一針,淤血從紅顔的指尖滴落……
“你的醫術不到家,”林舒挑眉挪開了原本搭着蘇柳命脈的手指,“生門和死門相隔不會超過三寸,我那一針,可不是為了救她。”
“……,”蘇柳還從沒被人這樣貶低,不禁有些呆愣,但在這種呆愣中,他又有些開心。
他讨厭的人,被比他更厲害的人也讨厭着,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你和你的未婚夫,目前可用不到我的醫術,”林舒站起身開始收拾青囊,她這麼一說,也預示着一種告别。
這時,穆青汀挎着竹籃過來,竹籃裡是新鮮采摘的枇杷和覆盆子,淡黃與鮮紅相間,陽光下帶着奇異的新生的氣息。穆青汀蛻下虛僞外皮的臉,比從前的她要孩子氣一些,她挽着林舒的手,朝蘇柳的方向微微行禮之後,高興地看着林舒說,“怎麼這麼久?淨哥做好飯等着你呢,你不是一直說很想嘗嘗他的手藝,今天就先别走了。”
“一頓飯倒是有時間,但傍晚之前我必須得走,我還有點事。”林舒那雙看透人性的眼,看向穆青汀時,居然是帶着神一般的悲憫。
“怎麼這麼急?”穆青汀微微一愣。
“你妹妹的事,我有了點眉目,”林舒沒有多說,隻是輕飄飄地抛出一個重磅消息。
穆青汀的神色輕微閃過厭惡,但很快又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拉着林舒離開。
穆青汀的妹妹?
原書中并沒有過多提及,但由于小說出場人物不可能毫無關聯的隐藏規則,以及穆青汀隐晦地不太喜歡妹妹的一些小細節,讀者們紛紛猜測穆青汀的妹妹,應該就是“來日黎明”暗地裡通過非人手段培養的大殺器:一個六歲就殺人不眨眼,毫無道德感的魔童。
穆青汀和魔童就像位于世界的兩極。
一個努力想忘記曾經有過一個妹妹,因為如果不忘記,她會變得很痛苦。
一個努力想記起曾經姐姐給過的溫暖,然後預想自己将尖刀刺進這個,居然假死抛棄她的姐姐跳動的心髒裡。
但她們始終沒有相遇。
現在一看,原來還有林舒的手筆。
蘇柳曾經看到這一段劇情時,有過一些不切實際的聯想。他覺得“來日黎明”能這麼成功地培養出這個魔童,他們之前肯定有過相似的成功案例,但這個案例是誰卻不得而知,主角們搗毀實驗基地時,隻看到了成堆失敗者的遺體,好似事實就是這麼簡單,魔童是經過反複試驗後唯一成功的作品。
也似乎有一種作者寫着寫着,就把這個隐藏伏筆遺忘了的感覺。
這時,紀诃肚子叫的聲音打斷了蘇柳的思路,蘇柳朝紀诃看過去時,紀诃還紅了臉眼神躲閃,蘇柳笑了起來,“去吃飯吧。”
食堂照例吵吵鬧鬧。
領了午飯後,蘇柳他們找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
紛紛的“未婚夫”老付就在隔壁桌邊喝酒邊吹牛,“……他離不開我,蔥哥那個死人怎麼能跟我比?他不過是跟蔥哥玩玩,一顆心還是在我這兒。”
老付這個“留種癌晚期”的媽寶A,怎麼鬥得過“紛紛”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Omega,這才幾天,他就好了傷疤忘了疼,還努力給“紛紛”找借口。
“老付,你這傷還沒好全吧?怎麼喝起酒來了?”别人嬉笑着打趣他。
老付這種老酒鬼自有一套“喝酒有益于健康”的理論,而同他一起的人又能是什麼好人,自然也不會不識趣地可勁勸他,話題很快就轉移到另一個事件上。
衆人聊着聊着,“紛紛”和幾個Omega提着兩籮筐的覆盆子過來。
鮮紅的果子飽滿多汁。
“這是公爵分給大家的,”谷掌事手裡拿着一個小竹籃,吃得嘴唇泛紅地從門口進來,在衆人連成一片的恭維聲中,擡手示意大夥兒安靜,便接着說,“紛紛,你給分分。”
“紛紛”從籮筐裡拿出一個小孔徑的漏勺,越過離他最近的蘇柳他們,徑直從老付那一桌分起,越是靠前的人,份量就越足。
紀诃小聲說,“怎麼這樣?那我們還有份麼?”
蘇柳雙手捧着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聞言勾起笑,他甚至都能預見“紛紛”打算怎麼公報私仇。
真是可笑至極。
明明他和“紛紛”這夥人之間并沒有私仇,僅僅是因為紅顔的幾句添油加醋,再加上看上了漆風泠,就能對他下死手要他死,現如今暗戳戳給他穿的這點小鞋,已經不足為奇。
果然,等再次回到蘇柳他們這桌。
漏勺裡隻剩下不到十顆的果子,還擠壓變形冒出了汁水,果肉表面更是有一些黑色的疤痕,一看就不太好吃。
“哎呀,隻剩下這幾顆了,你們要嗎?”紛紛的語氣中滿是幸災樂禍,這幾顆還是别人不要挑出來扔還筐裡的壞果,“很甜的,你們不要的話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