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河源縣的月光總是格外清透,唐敏坐在葡萄架下,就着竹影篩落的光斑批改課業。忽聽得院角傳來窸窣響動,擡眼望去,隻見侄女小山正踮着腳從藏經閣偷搬《女誡》,發間插着的木棉花随着動作簌簌抖動。
"又在看這些勞什子!"唐敏佯怒拍案,驚起梁上栖鴉。小山卻狡黠一笑,蹦跳着将書藏在身後:"叔叔且看這《女誡》寫的什麼——'夫者,妻之天也',若依班昭所言,女兒家豈不是要活成井底之蛙?"她轉身從袖中抽出張宣紙,"侄女倒作了篇《女論》,說女子當如木棉,立天地間自開自落。"
唐敏接過一看,墨迹未幹的紙上竟寫着:"木棉無香而風骨奇,不依喬木自撐天。"他撫掌大笑,驚得廊下鹦鹉撲棱翅膀:"你這丫頭,若生在長安,怕要被上官婉兒收作入室弟子!"
正說笑間,忽聞門外馬蹄聲疾。唐敖的書童阿福跌跌撞撞闖進來,臉上還沾着泥點:"老爺...老爺他中了探花!"話未說完,又有差役捧着黃绫聖旨沖進院子,驚得滿院雞鴨亂飛。
誰料這黃绫剛展開,唐敏的笑容便凝在臉上。原來言官參奏唐敖曾與徐敬業舊部結交,武後震怒,将新科探花貶為白衣。消息傳開,河源縣茶館的說書人都添油加醋:"那唐敖也是糊塗,放着好好的探花郎不做,偏要學李太白醉卧長安!"
唐敖在船艙裡借酒澆愁,船行至嶺南地界時,酒葫蘆已空了七八個。他望着滿江月色,恍惚間見岸邊有座破廟,匾額上"夢神觀"三字在月光下泛着青輝。
"我唐敖半生沉浮,倒要問問神明,這仙道究竟在何方!"他踉跄着叩拜神像,忽覺香案前煙霧缭繞,竟有位白須老者拄着藜杖現身。
"癡兒,仙道豈是你這般求法?"老者用藜杖輕點唐敖額頭,"你可知百花獲譴,皆因你那女兒?"唐敖正要追問,老者卻化作青煙消散,隻留下四句偈語:"海外有仙山,名花十二殘。欲得長生路,須破紅塵關。"
唐敖猛然驚醒,發現自己仍跪在神像前,晨光已染紅窗棂。他對着神像再拜三拜,忽見供桌上擺着朵從未見過的奇花——花瓣似金箔剪裁,花蕊中竟藏着個袖珍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