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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衣着和氣質都不太相同,但這些人都長着同一張臉。
他們一同懸浮在漆黑無星的半空中,顯得驚悚異常。
顔妤倒吸一口冷氣。
一下子蹦出這麼多大妖怪,得殺到什麼時候去啊!
時空折疊結束以後,這場輪回境就停在這裡。
接下來,終于可以正常地走一回這個時空的劇情了。
顔妤再次站在鐵匠鋪裡。
熙攘的古鎮長街熱鬧非凡。
賣糖人的老漢正與買胭脂的婦人讨價還價,伴着孩童的嬉鬧聲,一切都如此安甯。
這些如此平凡又真實的美好近在眼前。
——仿佛那些猙獰的紙人與可怖的血祭,都不過是場虛妄的夢。
“小顔,發什麼呆呢?”師父的煙杆敲在淬火池的邊沿,濺起的火星驚醒了怔忡的少女。
顔妤低頭看着自己布滿老繭的手。
沒有傷口,也沒有滲血的繃帶。
唯有掌心的紅蓮印,在陽光下泛着淺淡的光。
鐵錘與劍胚相擊的铿锵聲裡,忽有清越的環佩聲自長街盡頭傳來。
柳夢然的月白雲錦披帛逶迤過青石闆的瞬間,整條街市的喧嚷,都成了水墨畫的留白。
顧澤修長的手指正穿過未婚妻流雲般的青絲,将一支冰種翡翠簪斜斜插入發髻。
那簪首雕着并蒂蓮紋,花蕊處凝着星子般的紫翡。
“澤郎……”柳夢然眼波流轉,面紗下櫻唇輕啟,“不是說大婚前三日……”
未盡的話語被顧澤點在她眉心的吻截斷。
青年望向未婚妻的眼神,比融化的秋陽更溫柔,語氣裡混着濃得化不開的愛意:“紫雲山巅的玉髓養了三月我才敢下刀,然兒可要日日戴着。”
抛開一切的一切不談,光看這幅畫面,兩人還是蠻般配的。
街角傳來刻意壓低的咳嗽聲,柳夢然的貼身丫鬟陸明軒正挎着竹籃望風。
北邊巷口,一隊捕快魚貫而過。
為首的江星借着整肅衣冠的動作,将靈力凝成的冰蝶,悄無聲息地送到小夥伴們手上。
——樂修的靈力,具有凝神靜氣的神奇功效。
顧澤的貼身小厮白雪薇,正用團扇遮面,手中還捧着一團被大紅色的布包裹着的東西。
當顧澤俯身為未婚妻整理披風時,他悄悄地朝着白雪薇招手。
白雪薇猛地跳到柳夢然面前,大紅色的布料緩緩展開——原來是一朵用玉石雕成的并蒂蓮。
伴着柳夢然喜悅感動的驚呼聲,兩個人忘情地擁抱。
秋風忽而轉急,滿街紅綢燈籠在黛瓦上空綻成霞雲。
顧澤情難自禁的吻,輕輕落在柳夢然的眼睛上。
他用玄色大氅将柳夢然整個裹進懷中,遠遠望去,好似宣紙上暈開的墨梅。
長街兩側的商販不知何時,都換上了描金喜盒。
連糖人架上的生肖,都變成了成雙成對的鴛鴦。
滿街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唯餘那對璧人衣袂交纏的簌簌聲。
在秋陽裡,織就一張令人沉溺的溫柔羅網。
這場歲月靜好的重逢,把一切都渲染得無比美好。
“煩請各位于酉時,在鎮長府槐樹處集合。”江星一如既往地冷靜,強大的靈力聯通了六個人的識海。
識海裡頓時炸開鍋。
“好,師傅一直看着我,我們要給柳家趕制一批奇怪的容器……我找機會溜過去!”顔妤積極響應。
“好的師姐,顧澤那個時候壓根兒不在家。”白雪薇緊随其後。
“我把繡坊的事務安排好就過來,柳小姐的嫁衣還在趕工。”許林琅也有條不紊。
“那我怎麼辦啊?柳小姐讓我晚上陪她……”陸明軒哀嚎出聲。
“阿霁呢?”顔妤順嘴問了一句。
“我也可以準時到,我在柳府裡。”阿霁幹巴巴地應了一聲。
識海裡的系統開始狂歡:【顔妤居然記得你诶!】
一分鐘後。
系統萎了,它壓根檢測不出顔妤的情感波動。
宿主可真沒用啊。
“那就這麼定了,各位注意安全。”江星沉吟片刻,一錘定音,“陸師弟就潛伏在柳小姐身邊。”
傳音在陸明軒的哀嚎之下結束了。
酉時,柳府後院槐樹處。
衆人集結在槐樹下。
前院隐約飄來柳夢然的輕笑:“這并蒂蓮好美,顧郎好巧的手……”
隔音符燃起,顔妤眼神亮晶晶的瞅着江星。
迎着她的視線,江星臉一紅:“這次的時空折疊已經結束。現在,是柳夢然顧澤大婚前三日。我奉命暗中調查鎮民失蹤事件,在柳小姐閨房發現了這個。”
她抖開袖中泛黃的賬冊。
密密麻麻的桂花釀出庫記錄間,夾雜着古怪的符号,“但奇怪的是,醉仙居并非柳家的産業。柳老爺應當也不知曉此事。”
“是‘赤明曆’的計時法。”許林琅挑起其中一頁,“這些墨漬看似是污痕,實則是被标注出來的陣法。”
“在時空折疊中,我發現,柳夢然和顧澤在進行一種獻祭儀式。”
顔妤扒拉扒拉在時空折疊中凄凄慘慘的回憶,“輪回境的錨點一定與獻祭有關。”
白雪薇蹲在潮濕的柴垛旁,用靈力描出陣圖,袖口灑落的三七粉懸浮成環形:“你們看!當粉塵落在陣法對應的子位……”
細碎的熒光順着她指尖遊走。
在黴斑遍布的牆面上,投射出不同時空中的同一個人。
這些時空的柳夢然都提着青玉酒壺,将不明液體澆在槐樹根部。
賬冊上的桂花香混着陳年血液的腥臭直沖鼻腔。
恍惚間,顔妤看見,柳夢然正将玉簪尖端刺入酒壇的封泥。
江星指尖凝霜,按住她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通玉靈體在共鳴,妤妤,你感覺如何?”
“不是共鳴。”顔妤額間的金色印記忽明忽暗,“是輪回境在排斥覺醒的靈體。”
額間的金色印記越來越燙,她望着牆面上重疊的倩影,聲音笃定:“這些時空的柳夢然,都在試圖獻祭。”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語,最中央的人影突然轉身。
面紗滑落的瞬間,衆人倒吸冷氣。
柳夢然的臉上,蜿蜒着金紅交錯的灼痕。
“這是通玉靈體覺醒時留下的傷,柳夢然在輪回境裡重複了多次獻祭,每次都在削弱血河的力量。”顔妤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這就對上了,進行獻祭的是柳夢然。她倒下的液體,是桂花釀。所以獻祭時,一定需要的是桂花釀。時空折疊中,我所經曆環境的每一次改變,都是子時,對應陣法的子位。”,顔妤指尖亮起探靈符,瑩白色的靈力沒入帳本勾勒出的陣法之中,她猝然收手:“赤明曆标注陣法對應的陣眼,在槐樹上。”
“白清鎮大變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這已經與傳說沾不上一點關系了。
許林琅解下腰間酒囊:“今早閑聊時,醉仙居的掌櫃說,柳小姐半月前親自埋了三壇桂花釀。”
他順着靈力指引望向柴垛後方。
濕潤的腐葉下,隐約露出青瓷壇的輪廓。
顔妤拍開酒壇泥封。
都是假的桂花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