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罷香進了後院，彭将軍指着前方茶室道：“王妃容末将進去喝杯茶吧。”

傅錦回頭笑看着他，“怎麼，彭将軍累了？”

“累了。”彭将軍苦着臉，“逛廟會比行軍打仗可累多了。”

傅錦就笑，笑着說道：“那就進去喝茶，若是有齋飯，午膳也在此處用了。”

“多謝王妃。”彭将軍高興起來，在王爺示意下找到知客僧，求來一間雅室。

衆人進去用過齋飯，正喝茶的時候，嘭得一聲門被推開，夏至正要呵斥，看到門口的身影忙忙緊閉了嘴巴。

門口站着一個肥短的小人兒，綢褂綢褲軟底小布鞋，頭戴墜着銀佛的八角帽，烏溜溜的眼睛看着室内衆人。

夏至臉上浮起笑容，蹲下身笑着朝他招手：“進來呀。”

小人兒後退一步，夏至一把握住圓胖的小手：“既來了，還想走？”

小人兒嘴一扁，夏至忙舉起腰間荷包，笑着哄他：“别哭别哭，姐姐給你糖果子吃。”

糖果子擱在嘴邊，小人兒伸舌頭舔了舔，砸吧砸吧嘴，張大了嘴要夏至喂他。

“慢點吃。”夏至看他吃得香甜，笑着問他：“幾歲了？會說話嗎？跟誰來的？大人呢？”

小人兒不說話，吃完一個果子，又張大了嘴。

衆人笑看着小家夥，連說有趣，傅錦對夏至道：“看樣子是他自己跑來的，家裡大人找不到，該急成什麼樣？快抱他到門外等着，若有人找來，一眼就能看到，沒人找來的話，打發人告訴掌管茶室的小師父，快去。”

夏至應一聲是是，抱起小人兒到門外去了。

“真是可愛。”傅錦看着二人背影笑道。

“王妃就是喜歡孩子。”彭将軍話裡有話。

王爺不搭理他，安安靜靜把玩王妃剛給他買的菩提子。

突聽外面有人喚一聲夏至，激動得詢問着什麼，然後門被推開，一位頭戴珠玉身穿绫羅的少婦疾步走了進來，傅錦瞧見來人，起身迎了上去。

四手交握相互看着，齊齊紅了眼圈。

彭将軍瞥一眼春蘭，春蘭小聲說道：“是王妃的閨中密友，羅夫人。”

原來這位就是羅夫人，京中有幾位女子常與王妃有信件來往，這是其中一位，彭将軍心想。

“如錦。”羅夫人率先喚了一聲，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一别數月，你可好嗎？”

聽到了沒？人家閨名如錦，不是阿錦，彭将軍瞥一眼王爺，他低着頭，停止把玩菩提子，凝神聽着王妃和羅夫人交談。

“我很好，很好。”王妃淚盈于睫，“勞素姐姐牽挂。”

羅夫人一聲長歎，哽咽說道：“我多想去看看你，可你嫁的是那樣的王府，偏偏又不在京中，你不答應，我是不敢去的。”

“正是有緣千裡來相會，今日不就見着了嗎？”王妃含淚笑道。

“是啊。”羅夫人道，“大慶拜了方先生為師，方先生四處講學，到那兒都帶着他，前半年一直在南邊，這個月剛到的栾城，我聽到消息，忙帶着小慶過來見一見大慶，方先生通情達理，準大慶一天的假，讓他與我同遊青雲山，以叙天倫。”

“大慶小慶也來了嗎？在哪裡？”傅錦忙道，“我要見見他們。”

“大慶小慶在此。”夏至笑着走了進來，懷裡抱着剛剛闖進來的肥短男童，身後跟着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那孩子黑色布條挽發，身穿青布長袍，腳下一雙麻鞋，身形瘦長臉色白淨，落落大方來到傅錦面前，躬身行禮道：“侄兒羅學慶給錦姨請安。”

傅錦忙松開羅夫人，彎腰将他扶起，看着他笑說道：“大慶長高了，也出息了，竟然做了方先生的弟子。”

“侄兒慚愧。”大慶作揖自謙道。

傅錦笑道：“哎呀，跟了方先生就是不一樣，小大人似的。”

“這是在人前。”羅夫人在旁笑道，“背着人還是一樣淘氣。”

“孩子嘛，那有不淘氣的。”傅錦笑着握一握大慶的肩膀，又對着夏至懷中的小人兒說道，“原來你就是小慶，過來，讓姨姨抱抱。”

小慶往夏至懷中一躲，傅錦笑道：“被夏至用糖果子收買了。”

羅夫人說聲是啊，這時候秋月見縫插針，過來福身道：“王妃何不請羅夫人坐下說話？”

“是啊是啊，都高興糊塗了。”傅錦忙招呼羅夫人坐下，又拉過大慶坐在身旁，囑咐夏至陪着小慶玩耍，笑問羅夫人道，“素姐姐家中都有誰同來？不如過來一起用些素齋，大家夥熱鬧。”

“除去我們母子三人，還有我的兩個丫頭和小慶的乳娘，她們才剛用過齋飯，别讓她們來擾你我清淨，另有幾名跟随的家丁，都在寺外候着。”羅夫人抽出絲帕拭去淚水，笑說道，“咱們說話就是，不管旁人。”

傅錦點頭說好，有人在身後拽她袖子，一回頭，王爺眼巴巴看着她。

“一時高興，倒把你給忘了。”傅錦拉他到羅夫人面前，笑說道：“素姐姐，這位就是福王爺。”

羅夫人愣了愣，驚疑看着傅錦。

傅錦笑道：“你沒有聽錯，他就是福王爺。”

羅夫人手擱在腿上，猛掐自己幾下，凝神看了過去，面前的男子一襲藍衫，身形颀長面如冠玉，雙眸溫和看着她。

她回過神，起身就要下拜，傅錦一把拉住了：“我們可是微服出行，不必講什麼禮儀。”

羅夫人說一聲可是，傅錦摁她坐回去，笑說道：“素姐姐不是說了？咱們說話就是，不管旁人。”

羅夫人又說一聲可是，手腳有些無處安放，小聲說道：“我以為你是自己來的，誰想到王爺也在，都說王爺，那個什麼，沒想到王爺能出門，而且，王爺他……”

“看着他不傻，是嗎？”傅錦一笑，“素姐姐可别因他好看，就看走了眼，你仔細看他的眼神，再聽他說話，就知道了，他呀，跟十歲左右的孩子差不多，有些方面還不如。”

說着話拉過大慶笑道：“大慶九歲了，對吧？阿衡平日裡很孤單，沒人跟他玩耍，大慶與他交個朋友，帶着他一起玩耍，如何？”

大慶看一眼王爺，沒說話。

“阿衡，可好？”傅錦笑問。

“好。”他答應着，過來拉拉大慶的手，“陪我，玩耍。”

大慶猶在遲疑，羅夫人看王爺眼神呆滞目光渙散，再聽到王爺說話，心下了然，忙道：“大慶啊，别看這位哥哥個子高，可他心裡的年紀跟你差不多，你與他玩耍去吧，娘也好與你錦姨安靜說話。”

彭将軍看着王爺，他那個好字裡頭，含着多少不情願，這天底下隻有我和他自己知道。

這樣想着，早起攢着的氣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着看他如何與大慶周旋，看他如何狼狽，如何手足無措，才能徹底消解，當下笑說道：“外面有扔銅錢的，羅公子可喜歡？”

大慶兩眼一亮，彭将軍笑道：“走吧，末将來護衛王爺和羅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