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扔銅錢,就是人站在紅線外,距離二十步的地方豎起五個銅鑼,銅鑼從大到小一字排開,中間挖了孔洞,拿銅錢扔過去,扔中鑼面聽到咣得一聲響,響聲能帶來吉利,若扔進孔洞之中,則分外吉利,要是能扔進最小銅鑼的孔洞,則是上上吉,廟裡的小沙彌會捧來一竄佛珠相贈,佛珠是寺内高僧開過光的,人人想要,隻是一上午過去,還沒人拿到。
想要扔銅錢的人很多,有大人也有孩子,衆人排隊等候,因在佛主眼皮底下,多數都規規矩矩,有些個不守規矩往前擠的,旁邊的小沙彌就會雙手合十得奉勸:“阿彌陀佛,請施主耐心等候,佛祖會保佑施主的。”
那些人就會老實排到隊伍末尾去。
彭将軍帶着大慶和王爺在隊伍中排着,大慶一邊跟着隊伍往前挪動,一邊留心觀察,他回頭對身後的王爺說道:“一共五個銅鑼,我從最大的開始扔,一個扔鑼面,一個扔鑼眼,先扔十個銅錢,不行就再扔十個,頂多花費二十個,不能再多了,你呢?”
“我,兩個。”王爺說道。
“兩個?”大慶奇怪道,“你兩個就能中?”
彭将軍悄悄捅了王爺一下,笑說道:“愛扔多少個就扔多少個,我給銅錢。”
“可是,他為何說兩個?”大慶看一眼王爺,問彭将軍道,“他識數嗎?”
“不怎麼識數。”彭将軍小聲道,“他是個傻子,你忘了?”
大慶哦了一聲,為了跟彭将軍說話方便,和王爺換了個位置,接着問道:“他是生下來就傻呢?還是因為什麼事情變傻了?”
“他生下來就傻。”彭将軍道。
“可是,他跟我見過的傻子不一樣。”
“你見過的傻子是什麼樣的?”
“邋遢,頭發蓬亂,淌着鼻涕,走路搖搖晃晃,嘴裡哇哇哇亂叫。”
“他家裡下人多,侍奉得好。”
大慶又哦一聲:“錦姨對他可真好。”
彭将軍說聲是啊,大慶又道:“錦姨不忍心說他是個傻子,才說他是個孩子。”
彭将軍又說是啊,大慶歎口氣道:“錦姨真可憐,嫁了個傻子。”
彭将軍還想說什麼,王爺在前面說:“該我了。”
說着話從彭将軍手裡拿過一枚銅錢,嗖得一聲,銅錢扔進了最小銅鑼的孔洞中。
大慶張大了嘴,圍觀的人群靜了一瞬,随後掌聲雷動。
他又拿過一枚,又是嗖得一聲,周遭再次寂靜,他從彭将軍手裡拿走所有銅錢,嗖嗖連聲,所有的銅錢都扔進最小銅鑼的孔洞之中。
圍觀的人不再鼓掌,而是發出歎氣聲,有的人說聲沒意思,轉身走了,後面跟着的隊伍瞬間短了一大截。
小沙彌沖了過來,小聲對王爺說道:“阿彌陀佛,敝寺隻準備了三竄佛珠。”
王爺不說話,拈起一枚銅錢又要扔,小沙彌慌忙說道:“平日都是備兩竄,多數時候一竄也送不出,偶爾才能送出一竄,今日廟會人多,才特意多備了一竄。”
“他就是貪玩,不要佛珠。”彭将軍忙道。
“要。”王爺清晰說道,“扔中,三十次。”
小沙彌為難看向彭将軍,彭将軍驅前一步,待要說什麼,就聽身後哇得一聲,大慶哭了,大慶邊哭邊說:“半年沒見我娘了,今日好不容易見着,師父隻放一日的假,我想扔中後把佛珠送給我娘,讓她知道我跟着師父學文,武學也沒荒廢,這下都被他赢走了,氣死我了,我就不該跟他換位子。”
“你把大慶惹哭了,怎麼跟王妃交待?”彭将軍忙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他收回扔銅錢的手,來到大慶面前攤開手掌:“二十個,你扔。”
大慶淚眼朦胧看着他:“可是,沒有佛珠了。”
“佛珠給你。”他說道。
“真的?”大慶問道。
“真的。”他點頭。
“騙人是小狗。”大慶抹一下眼淚,跟他确認。
“是小狗。”他說。
大慶又抹抹眼淚,站到紅線處,深吸幾口氣,拿起銅錢揚起手擲了過去,先扔大的鑼面,再扔進孔洞,從大到小,前四個都扔中了,到了最小的那面,隻扔中銅鑼,沒扔進孔洞,他用剩下的銅錢耐心得扔着,随着铛铛铛的響聲,手裡隻剩了一枚,他又深吸一口氣,穩紮了馬步,盯着小銅鑼的鑼眼。
“還有。”身旁伸過一隻大手。
“不要。”大慶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二十就是二十。”
嗖得一聲,銅錢扔了出去,穿過孔洞,叮得一聲輕響,落在了地上。
大慶一聲歡呼,彭将軍連忙鼓掌,小沙彌捧了三竄佛珠過來,大慶看着王爺:“你先中的,你先拿。”
王爺搖頭:“你先。”
大慶挑了一竄,王爺剛要伸手,彭将軍在耳邊道:“你拿了這兩竄,就沒人再扔銅錢了。”
他頓了頓,隻拿一竄,留下一竄。
小沙彌千恩萬謝,大聲向着周圍的人道:“還有一竄佛珠。”
人們又排起長隊。
大慶将佛珠揣進懷中,伸拳頭碰了碰王爺的拳頭,笑說道:“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王爺嗯了一聲。
大慶又道:“雖然你是個傻子,我不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