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功夫,外面響起腳步聲,傅錦一笑,這個回合,我赢了。
慧靜師太肅容走進,低着頭恭敬行禮。
傅錦打量着她,出家人的打扮,出家人的神态,通身上下素淨質樸,頭上的僧帽發了軟,缁衣洗得發了白,幹幹淨淨一塵不染,闆正嚴肅不卑不亢超然世外。
“師太請坐。”傅錦客氣招呼。
師太端正坐下,聲音平緩問道:“王妃喚貧尼來,有何吩咐?”
“也沒什麼,就是閑話幾句。”傅錦微笑問道,“師太打哪兒來?是原先就在宮裡呢?還是從别的尼寺特意進宮來清修?”
“出家人不問來處。”師太雙手合十。
傅錦心想,不說拉倒,又問道:“皇後娘娘怎麼跟師太交待的?都讓我做些什麼?”
“阿彌陀佛。”師太一臉悲憫,“皇後娘娘說,王妃目無尊長以下犯下,且性情暴躁,需要來清淨之地修身養性。”
“那師太準備怎麼讓我修身養性?”傅錦問道。
“白日禅房聽經修心,夜裡抄《金剛經》,向佛祖忏悔罪過。”師太說道。
“清修多少日可忏悔罪過?”傅錦問道。
師太略作猶豫,說道:“皇後娘娘沒有吩咐。”
“我知道了。”傅錦說道,“不過皇後娘娘剛剛訓斥我的時候,隻說罰我抄經,沒說别的,是以我隻在房中抄經,不會去禅房,我也隻在白日裡抄,夜裡抄壞眼睛,若是眼睛壞了,隻怕佛祖要降罪師太。”
師太面無表情道:“貧尼這就派人去向皇後娘娘請示。”
“請示去吧。”傅錦擺擺手。
師太起身告退。
傅錦一笑,第二個回合,依然是我赢。
趁着無人來擾,她躺下來歇息,木榻有些硬,躺上去不太舒服,不過她疲憊不堪,很快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近午時,她喚一聲來人,吩咐道:“上茶。”
忘憂拎着茶壺進來,她問道:“午飯好了沒?”
“出家人隻吃早晚兩餐。”忘憂小聲說道。
傅錦哦了一聲:“看來明日的早餐要多吃一些。”
忘憂為她斟好茶遞了過來,又小聲說道:“師太說,王妃以後隻抄經就好。”
傅錦嗯了一聲:“我知道了,幫我跟師太道一聲謝,就說煩勞她了。”
忘憂答應着走了,傅錦捂着嘴,無聲得笑。
第三個回合,還是我赢。
喝過茶又喚一聲來人,吩咐道:“我要抄經了,怎麼個抄法?還請小師太告知。”
忘憂說聲王妃稍等,換了莫愁進來。
手上捧着托盤,托盤中筆墨紙硯,一本《金剛經》。
忘憂也進來侍奉她淨手焚香,她端正坐在窗前,凝神提筆,一筆一劃十分認真,字體圓潤娟秀挺拔整齊,一篇寫罷,她擱下筆問道:“慧靜師太有沒有說,一日寫幾篇呢?”
“師太說,王妃随心就好。”莫愁磨着墨說道。
傅錦嗯了一聲,又提起筆來,虔誠得又抄一篇,擱下筆揉着手腕說道:“《金剛經》一共四十八篇,今日初來,就抄寫兩篇吧,手腕有些酸疼。
興許是看她字寫得好,抄經認真虔誠,莫愁眉眼間比剛進來時和氣許多,點頭說道:“就依王妃的意思,每日兩篇。”
說罷行禮告退,傅錦說聲等等,解下腰間荷包,拿出一對金锞子一對銀锞子,遞給莫愁道:“幫我将這些給慧靜師太,除去我叨擾貴庵的開銷,剩下的是我捐給佛祖的香資。”
莫愁雙手接過,向外走出。
過一會兒回來,還給傅錦一對金锞子和一個銀锞子,恭敬說道:“師太說,王妃的開銷皇後娘娘自然會給,至于香資,王妃給的實在太多,留下一個銀锞子就已足夠。”
傅錦将金銀收回,順手擱在桌上,起身問道:“莫愁小師太,我能出去走動嗎?”
“能。”莫愁痛快說道,“小尼這就陪着王妃出去走走。”
出了庵堂,傅錦拍一下額頭:“有些冷,我回去加件衣裳。”
莫愁随她回轉,進了小室一瞧,金銀锞子絲毫未動。
傅錦加一件夾襖,随着莫愁向外。
這些都是她的試探,莫愁識字,磨墨的手法娴熟,懂得鑒别字體好壞,接過金銀時沒有絲毫猶豫,應該出身于殷實的書香門第。
有意将金銀擱在桌上,忘憂來回進出,金銀未動分毫,再加她隻做粗使的活計,可見為人老實本分。
慧靜師太不仗着皇後壓制她,不多收她的金銀,一言一行皆守持出家人的清規戒律,而且這隐梅庵甚為簡陋,兩個弟子也很守規矩,足見她是正經的出家人。
穿過梅林,傅錦信步而走,花園後門鎖着,她轉身回走,向着慈甯宮的大殿而來,透過矮牆可望見大殿台階前白頭發的宮人,欲要穿過角門,角門也落了鎖。
“看來,這就是我能走動的範圍。”傅錦苦笑着,回頭看向莫愁。
莫愁雙手合十道:“小尼職責所在,請王妃莫怪。”
“知道,與你無關。”傅錦退後幾步,隔牆眺望着廣闊的天空,歎口氣說道,“這籠中鳥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莫愁無聲無息立在她身後。
“平日裡這前後門也都上鎖嗎?”傅錦問她。
莫愁略作遲疑,說道:“平日裡并不上鎖。”
“那倒還好,看來幾位師太可以随意走動。”傅錦說道,“不過往大了說,整個皇宮就是一所大的牢籠,小師太覺得我說的對嗎?”
問着話回身看向莫愁,莫愁後退一步,依然面無表情道:“阿彌陀佛,出家人隻求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