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悄悄的,她疑惑着來到外間,就見燈下坐着一個人。
那人随意坐着,姿态十分閑适,低着頭安靜看書,聽到腳步聲擡起頭來,看到傅錦就是一笑,擺手道:“進去換了衣裳再出來,像什麼樣子。”
傅錦啊得一聲奔逃而回,迅速穿上外衣挽了頭發,挪步來到外面小聲說道:“臣妾失禮了,皇上勿怪。”
皇上擱下書看着她,擺手道:“坐吧。”
她依言坐下,皇上笑問:“睡得好嗎?”
“很好。”傅錦小聲道,“以為睡不着呢,一沾床就睡着了。”
皇上笑意更深:“餓了沒有?要不要跟朕一起用晚膳?”
“餓了。”傅錦老實回答。
皇上向外喚一聲來人,陶姑姑含笑走進,看一眼傅錦抿抿嘴,過來說道:“老奴給王妃重新梳理一下頭發吧。”
“有什麼不妥嗎?”傅錦慌亂得兩手摸頭。
皇上哈哈大笑:“朕看着挺好,就這樣吧,吃飯要緊。”
傅錦哎呀一聲,求助看向陶姑姑,陶姑姑簡單為她梳理好,又為她整一整衣領,忍俊不禁說道:“都說王妃才幹出衆聰慧超群,看來也并非樣樣擅長。”
“臣妾身邊有一個丫頭叫做春蘭,她心靈手巧,臣妾的服飾梳妝都是她來打理。”傅錦赧然解釋,“臣妾被慣得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會做。”
皇上笑着搖頭道:“姑姑你看,她的神态,還有剛剛的說辭,像極了瑞康。”
陶姑姑瞬間紅了眼圈,唏噓說道:“老奴以為皇上沒看出來,一直不敢跟皇上提起,若是小郡主能長大成人,應該與王妃一般模樣。”
“陶姑姑是小妹的乳娘。”皇上對傅錦道。
“難怪姑姑總是關照我。”傅錦說着話,拿出帕子為陶姑姑拭淚,輕聲說道,“姑姑别哭了。”
陶姑姑眼淚刷一下湧了出來,哽咽道:“小郡主那會兒也是這樣安慰人。”
皇上擺擺手:“準備飯菜去吧。”
陶姑姑強忍眼淚說一聲是,挪步向外。
皇上一聲輕歎:“陶姑姑不隻自己關照你,還叮囑過鄭尚宮。”
“原來如此。”傅錦也是一聲歎息,“可是,臣妾聽說鄭尚宮自請出宮,去了洪恩寺。”
“鄭尚宮沒有去洪恩寺,是朕對她另有差遣。”皇上說道。
“原來如此。”傅錦笑道,“鄭尚宮得了皇上重用,臣妾為她高興。”
“皇後與韓夫人對你和齊國公的所作所為,是鄭尚宮告訴的陶姑姑,皇陵回來的路上,陶姑姑告訴了朕。”皇上歉然看着她,“如錦啊,讓你受委屈了。”
“臣妾明白。”傅錦忙道,“皇上日理萬機,不可能對臣子的家事了如指掌。”
皇上一笑:“你通情達理,隻怕齊國公對朕頗有怨怼吧?”
“朝中像父親一樣的勳貴有好幾位,他們都好好的,皇上不會特意對父親如何,是他服藥後神智昏聩,總覺得誰都在害他,覺得自己像二十多年前一樣,依然是朝中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傅錦說道,“待他病好後,他會想明白的。”
“如此甚好。”皇上點頭,不再多說。
沉默片刻,傅錦小聲說道:“那皇上每回見到臣妾,豈不是徒增傷感?”
“沒有傷感,隻有安慰,還有感激。”皇上看着她,“如錦,朕很感激,感激你生成小妹的相貌,更感激你長成如今的模樣,如今的你,就是朕對小妹所有的期望。”
“敢問皇上,瑞康郡主長到多大?”傅錦問道。
“七歲,隻有七歲。”皇上一聲長歎,“朕十四歲的時候,母妃生下了她,朕與她之間沒有别的兄弟姊妹,朕對她的到來,既好奇又欣喜,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朕就全心呵護她疼愛她,她小時候活潑好動,三歲的時候不幸病發,朕四處奔波,為她尋醫問藥,可她的身子依然日趨孱弱,宮中太醫斷言她活不過五歲,朕找來孫神醫後,孫神醫為她續命兩年,她還是去了。如果她還活着,該是二十有七,應該早已嫁人并生兒育女。”
“是啊。”傅錦說道,“瑞康郡主有皇上這樣的兄長呵護着,想來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皇上搖頭:“如錦,有一件事,朕似乎做錯了……”
陶姑姑端了飯菜進來,皇上沒有再說下去。
傅錦暗自松一口氣,知道皇上将她當做妹妹的時候,一開始心裡有些不自在,可到底于自己有利,也就試着接受,皇上說什麼她都順着,甚至竭力體察皇上的心情,是以交談輕松愉快。
隻要别提起福王府,别提起他。
提起他的時候,自己會心煩意亂,而皇上,會咄咄逼人句句試探。
“吃飯。”皇上收起情緒,招呼她道,“如錦啊,委屈你陪朕吃頓飯。”
傅錦看向眼前的禦膳,清粥小菜羊肉羊奶小魚小蝦精巧的點心,種類很多,量卻很小,一樣一樣擺在精美的青花瓷碟中,活色生香,勾得人垂涎欲滴,她拿起筷子,躍躍欲試說道:“怎麼會委屈?分明是臣妾沾皇上的光,有口福了,”
皇上笑道:“你不覺得簡陋就好。”
“怎麼會簡陋?”傅錦笑道,“雖不能說豐盛,可是極為用心,每日吃這樣的飯菜,定會身體強健。”
皇上抿着唇,低下頭笑了,他這樣笑的時候,像極了一個人。
“看來不光身體強健,還能心情愉悅。”她小聲嘟囔。
皇上卻聽到了,哈哈大笑起來,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
傅錦偷瞄一眼陶姑姑,她臉上隻挂着尋常的了然的微笑,而不是被誇獎的喜悅。
看來這飯菜不是陶姑姑準備的,那麼,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