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藥味撲鼻,陸呦和嬴政陷入又一輪喝藥的拉扯中。
陸呦:等等,等等,再等等。
嬴政:趁熱喝,趁熱喝,馬上趁熱喝。
涼了藥性就揮發了。
陸呦扯扯嘴角,實在想不通嬴政這套歪門邪道的理論哪裡學的,反正不是她教的。
自從上次受傷,辛的受擊狀态被觸發,開始在莊子内布置戰壕,陷阱。幸好夏收已經結束,莊子内的暑假工已經功成身退。
不然,難免有人不小心觸發陷阱。
嬴政兩隻手撐着臉,坐在椅子上連連歎氣,近幾日來莊子,莊子周圍的閑人多了很多,有閑逛的,擺攤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陸呦而已。
“快喝!辛就從來不會怕苦不喝藥。”小孩苦口婆心的語氣着實好笑。
看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陸呦瞪大雙眼——妥協了,确定溫度溫熱後,一飲而盡,确保中藥在自己味蕾上停留時間最短。
嬴政鼓勵地鼓鼓掌,棒讀稱贊:“真棒!”
藥喝完,回歸正題。
“監視的人越來越多了。”嬴政說起自己的發現,有些遊俠掩飾得着實敷衍,不說嬴政體内老奸巨猾的芯,單以四歲小孩的目光來看,那些人都不像好人。
“你得盡快離開。”嬴政很認真。
陸呦眼疾手快地塞進自己嘴裡塊奶糖,嘟囔着說道,“密道也快挖好了,實在不行逃為上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政兒,如有意外,和我們一起走怎麼樣?”陸呦對待嬴政很是平等,即使在這種危機時刻,誰讓嬴政不似一般小孩好哄,又倔又記仇。
嬴政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此時回秦倒也可以。秦國啊,他的故鄉,他的抱負實現之地。
“你問過你母親的意見了嗎?”
嬴政沒問過,他和趙姬的隔閡隔着生死,他所謂兩個弟弟妹妹的生死,還有趙姬的生死,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也理所當然的認為趙姬不會幹涉自己的決定。
陸呦讀懂了嬴政不明的沉默,氣得牙癢癢。這種大事,這崽子竟然自己決定,絲毫不顧及他母親的死活。
兩隻手指拎起嬴政的耳朵,一擰,“你告訴我,你為何如此不在乎你母親?當初生你的時候,她賭上生命生下你,你如此對她……政兒,你不虧心嗎?”
嬴政先是驚訝,這是第一次有人敢揪他的耳朵!兩世以來的第一次!後是惱怒,陸呦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最後是觸動,陸呦的話像是石頭滾落山頭般砸在他的心頭,原來母親期待過他的出生,也曾愛他到願意付出生命。
嬴政站在原地,似喜似悲。
複雜的表情搞得陸呦摸不着頭腦,難道她說話說得太重了!書上說要對孩童循循善誘,注重保護小孩的心理健康,她過分了嗎?
過往之事不能改變未來的結局。
就像這世,秦國沒有邯鄲之困,蔡澤依舊去了秦國,在朝堂上和應候分庭抗禮,趙姬依舊會在未來對他拿起劍。
嬴政看向陸呦,陸呦是個重感情的人,此時他應該有所觸動,行禮告錯,才不會讓陸呦失望。
斟酌計較後,他慎重一行禮,“此事是政之錯,政會回府向母親禀明事情經過,詢問母親意見。”
怪怪的!
但是小孩看起來很真誠,陸呦欣慰地一口啪嗒在小孩臉上,眉開眼笑,“不愧是我們政崽。”
嬴政轉移話題,“不知雁門郡守的回信什麼時候到。”
陸呦看向北方天空,天空霧蒙蒙的,遠處的陰雲像是暈開的淡淡墨漬。
*
李牧收到急信時,正穿着铠甲回軍營。铠甲上的血迹被曬幹、凝固,橫在铠甲上像是沙漠中幹涸的河床,赤裸裸地透着絕望。
他拿下青銅頭盔,上面鑄有饕餮獸紋的護額,饕餮栩栩如生,下一秒似乎就會嘶吼着沖出來。
展開帛書,視線在陸呦狗爬的字上劃過,連發弓弩,攻城利器。這種軍事利器,墨家果真厲害,可惜隻有半張構造圖紙。
他找來司馬尚:“邯鄲最近有什麼異動?”
作為一個臣子,他怎麼會沒有自己的情報網,作為被君王忌憚的臣子更是如此。
司馬尚腦中思索邯鄲傳來的消息,趙王依舊忙碌時不忘尋歡作樂玩弄權術,郭開依舊口蜜腹劍,平原君趙勝依舊兢兢業業。
他撓撓頭:“蔺公身體垂危,這算是異動嗎?”
李牧将陸呦送來的帛書遞給司馬尚。
司馬尚不甚明白的接過圖紙,三秒鐘後眼睛發亮,大腿拍得啪啪響,“此物當真有陸呦所說般厲害?若是如此,于我們有大利啊!”
放在城牆上,給南下劫掠的匈奴一份大禮物!
李牧反而注意到陸呦所說的保護請求,心中細細盤算邯鄲城中的權臣豪族,陸呦礙了誰的眼,惹得人家耗資巨大也要殺他。
這弓弩,他是真想要啊。
“陸呦的請求,你如何看?”
司馬尚視線來李牧營帳正中心的沙盤上徘徊,沙盤上的趙國邊境往北就是茫茫的草原。
“我覺得可以一去,一是因為這弓弩,匈奴虎視眈眈,屢次犯我邊境,這弓弩有大用;二來,鳴鹿食肆一季一送糧,如此大恩我們得報。如若陸呦有隐瞞之處,我們臨機應變,回雁門關就是。”
李牧閉目沉思,良久後點了點頭,“你帶着二百親衛去圖紙,護衛陸呦一事,随機應變。若她于趙無害,一個小小的陸呦,我李牧還是護得住的。”
“遵将軍命!”
時間不等人。
司馬尚召集親衛,乘着夜色騎在大馬上,握住缰繩指揮馬匹走動,“此事機密,不可外露。今夜,我們急回邯鄲,完成将軍的命令!”
“金柝裂穹,黍離衛稷!”
其下二百親衛指節敲擊随身佩戴的劍柄,齊齊低聲頌道,“金柝裂穹,黍離衛稷!”
司馬尚劍指前方,缰繩握住的馬匹在空中高高躍起,“出發!”
連綿的馬蹄聲低低敲擊在大地上,和着清風與明月。
*
“平原君,到了。”
淅瀝小雨如絲線纏繞,将天地間的人困得嚴嚴實實。馭者在馬車外輕輕敲了敲,輕聲說道。
馬車中燃着香,直愣愣地向上飄散在空中,香煙萦繞中,趙勝睜開眼。
一隻帶着大拇指帶着紅色瑪瑙扳指的手掀開馬車上的綢簾。
“去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