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唯暈暈乎乎的,低血糖症狀還沒緩解,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發現屋裡的燈被人打開了。
他拽拽被子露出頭,在隔斷屏風後的組合沙發上看到一個人,還是程斯硯。
奚唯皺着眉輕輕翻了個身,拉過被子又把臉蒙住。
這人怎麼陰魂不散的?
他合理懷疑程斯硯是來等他病死然後再将他曝屍荒野的,畢竟他當年的确纏了程斯硯很久。
奚唯迄今為止這二十四年的人生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帆風順,家庭美滿事業有成,哪怕出櫃也沒被身邊人歧視或區别對待,他長這麼大唯一的坎隻有程斯硯。
決定放棄程斯硯的那天北安下了場雪,還挺大的。
奚唯當時本來就有點感冒,冷風一吹便發燒了。
那天晚自習最後一節課他一直趴在桌子上,周圍的同學都認為他是發燒頭暈在睡覺,但其實他是在哭。
他那時隻覺得自己委屈,但現在想來,被一個不喜歡的人糾纏近兩年之久,程斯硯應該挺煩的吧。
一個噴嚏把奚唯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吸吸鼻子将頭埋得更深,兩秒後他聽到程斯硯問了一句:“醒了嗎?”
奚唯不答,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如果醒了就别裝睡了,給你點了份粥……莫子淵給你點的,他要我看着你吃完再走。”
程斯硯的聲音越來越近,像是走到了床邊。
奚唯依舊不說話,躲在被子裡背對着他。
本來他沒覺得有什麼,但聽程斯硯這麼一說他才發覺他已經很餓了,現在胃有點難受。
他稍微用力按了按,突然想起祁慧的話。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餓太久還是因為空腹吃藥,但不管是因為什麼,他現在是真的該吃點東西了。
片刻後被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一個角,奚唯擡眼和程斯硯對上視線。
見他沒在哭程斯硯松了口氣,他放緩了語速,柔聲道:“醒了就起來吧,看你吃點東西我就走了。”
奚唯盯着他看了幾秒,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招架不住程斯硯這麼溫柔地對他說話。
他收回視線,撐着床坐起來。
程斯硯伸手來扶他,頓了一下說:“燒還沒退嗎?”
說着他便去摸奚唯的額頭。
奚唯閉上眼,他現在不想說話,嗓子疼。
細細感受片刻後程斯硯說:“好像還有點低燒,要不要我去找前台要支體溫計給你測一下?”
奚唯搖頭,掀開被子下床。
他邁着有些虛浮的腳步往沙發那邊走去,看到了茶幾上那份還沒拆開的粥。
他坐到地毯上打開盒子,是一份肉末蔬菜粥。
奚唯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裡,味道還可以,就是放太久已經涼了。他猶豫幾秒,最終還是放下了勺子。
“不好吃嗎?”程斯硯問。
“涼了。”奚唯伸手去拿旁邊的熱水壺倒了杯水,壺裡的水還稍微有點燙,像是程斯硯不久前剛燒的。
“那我重新給你點。”說着程斯硯拿出手機,他頓了頓,僵硬補充,“……我是說叫莫子淵重新給你點。”
奚唯正捧着杯子小口喝水,聞言淡淡掃了他一眼。
他前兩天剛來這邊的時候就看過外賣軟件了,附近幾家中餐廳的肉沫蔬菜粥裡都有放香菇,但他從沒告訴過莫子淵他不吃香菇。
他沒有戳穿,喝完水放下杯子坐到了地毯上。
接下來誰都沒再開口,程斯硯拿着手機坐到了奚唯側後方的沙發上,屋内安靜得落針可聞。
奚唯曲起雙腿,雙臂交疊墊在膝蓋上面,将下半張臉埋進臂彎盯着面前桌子上那碗已經涼了的粥發呆。
頭還是有些暈,他慢慢閉上了眼。
此刻奚唯想回家的情緒已然到達頂峰,他不想呆在這個人生地不熟還語言不通的地方了,他想回家。
可能是他沉默的時間太久了,坐在側後方的程斯硯有些猶豫地說:“……喂,要不我帶你去醫院吧。”
頓了一下,他故意道,“我聽莫子淵說你前天剛下飛機就病了,怎麼這麼久了都沒好?你身體怎麼變得比高中的時候還要差了?你别真死在這裡啊。”
但意料之外的,程斯硯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奚唯說什麼我身體好着呢要死也是你先死這種嗆得人火大的話。
奚唯背着對他蜷成一團坐着,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程斯硯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慌了。
他拿起沙發上自己那件外套把奚唯裹上,剛要抱他起來的時候房間門就被人敲響,是他點的粥到了。
他猶豫了一下,這時奚唯啞聲道:“去開門。”
聽到他這命令的語氣程斯硯莫名放松了一些。
他去開門,和酒店工作人員說了句謝謝後将那碗粥放到茶幾上,問:“是現在去醫院還是等你吃完再去?”
奚唯不答,擡眼看了一下面前的粥,繼續說:“給我打開。”
依舊是命令的語氣。
程斯硯頓了頓,屈起食指勾住袋子将那碗粥帶到自己面前,解開塑料袋後拆開蓋子,把勺子放進去後又推到奚唯面前:“吃吧活爹,需要我喂你嗎?”
奚唯拿起勺子攪了攪那碗粥,他喉嚨又幹又痛,幾乎是用氣音說了一句:“我沒你這麼賤的兒子。”
程斯硯氣笑了:“虧我剛才還那麼擔心你,奚唯,你良心被狗吃了?”
“被你吃了。”說完奚唯舀起一勺粥送進嘴裡。
“行你厲害,我說不過你。”程斯硯向後靠坐在沙發靠背上看着他,片刻後又問,“真不用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