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柯道:“臣覺得女子和男子一樣也有七情六欲,也當像男子一樣自由婚配。”
“荒唐!”皇帝一聲怒喝,衆人皆跪伏在地。
幾位皇子齊聲道:“父皇息怒!”
伯喻繼續道:“父皇,楊姑娘所言,不過童稚之語,您權當作玩笑,正好解解乏。”
皇帝面色稍緩,眼中的怒色漸漸褪去,緩緩開口:“雖為童稚之言,卻也不可輕視。楊柯,今日朕便明明白白告知于你,朕為何嚴禁内廷女官擅自婚配。内廷雖身處後宮之地,然其職責之重,絲毫不亞于外廷。朕每日下達的政令文書,第一道必經内廷之手。若内廷與外朝暗中勾連,相互串通,你且想想,這朝堂将會混亂成何種模樣?朕之江山社稷,又将置于何地?”
楊柯跪首道:“臣知錯了。此前臣目光短淺,未能洞悉其中利害,竟妄言此事,實在罪該萬死。”
皇帝微微颔首,神色緩和了些許:“起來吧,你尚且年輕,有些道理不懂也情有可原。”他頓了頓,目光望向亭内的衆人,“朕今日同你們說這些,并非是要苛責于楊柯,而是希望諸位都能明白其中道理。爾等日後在宮中當差,凡事都要多思多想,不可意氣用事,要時刻以朝廷社稷為重。楊柯,今日朕賜你殿前罰站,以此為戒,往後萬不可再犯。”
衆人一齊叩首:“多謝陛下!”
皇帝離開後,楊柯又站到了亭外去,不過這次是熟門熟路了。她心裡正郁悶着,忽然耳邊一道清脆的童音響起:“你也被罰啦?”
楊柯轉頭望去,一個身高不過她腰際的小男孩正嬉皮笑臉地指着她:“我知道你,你上次吐了二哥一身,”他一邊說,一邊咯咯發笑,“二哥最臭美了,他一定氣死啦!”
楊柯心裡暗爽,又對男孩問道:“那你是誰?”
小男孩挺起胸膛,小腦袋高高昂起,雙目炯炯有神,左手豎起兩指,手臂筆直向上,右手手臂折疊胸前,單腳跳起轉了半圈,捏起戲腔道:“我乃宇文潇,天下第二神勇皇子是也!”
楊柯見他這幅小小年紀又功架十足的樣子,忍俊不禁:“你是天下第二,那第一是誰?”
“第一是我二哥,誰讓他比我厲害。”他嘟着嘴,眼裡亮晶晶的,“等到我跟他一樣大了,我就比他厲害了!”
楊柯心裡一奇,宇文泰在這小孩兒心裡竟有如此高的地位,她越發捉摸不透這人了。“既然你也這麼厲害,為何你在這罰站呐?”
小皇子雙手叉腰:“哼,我才不聽什麼齊家治國的大道理,夫子氣不過,就讓我站到外面來了。”
“為何不願聽?往後你可要幫着你父皇統領江山啊?”
“學那些有什麼用?能殺敵破陣嗎?”
楊柯笑着道:“說得倒是挺有道理,我也這麼想。”說着便走到了上次罰站的位置上。
“你真笨!站那裡被太陽曬得屁股都紅了。”小男孩豎起短短的大拇指,昂起笑臉,“我這個位子最好了!夏天能遮陽,冬天能擋風,下雨了還能避雨。”
楊柯聽言,竟也乖乖站了過去,果然涼快了不少,她拍拍小孩的頭:“你倒是聰明哈,早知道我上次站你這兒了,省得被熱暈過去。”
小孩立即往後跳了半步:“别摸我的頭!會長不高的!”
楊柯的手懸在空中,歉意地笑道:“抱歉抱歉,你早說啊。”
“怎麼女人都愛摸人的頭?”
“還有誰啊?”
宇文潇咕哝道:“慶甯,她老來煩我。”
“她怎麼煩你了?”
“她跟你一樣,老是摸我的頭!明明也就比我大了一歲,偏偏比我高出許多。”
“老十,今日怎麼又在外面?”伯喻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二人聞聲回頭,沖他傻傻一笑。
方才還在楊柯面前神氣的宇文潇一下子變了個人,在伯喻面前規規矩矩,脆聲脆氣地道:“七哥,夫子說,哪天我會背《道德經》了,就讓我進去。”路過不少人駐足圍觀,都對老十十分好奇。
伯喻蹲下身子,平視着他,柔聲問道:“那你背了多少了?”
宇文潇撓了撓頭:“第一頁……”衆人聽了一陣哄笑,但不少是見他模樣可愛,并未有嘲笑之意。
伯喻伸手理順了宇文潇淩亂的衣領,老十皺眉嘟嘴:“七哥,這衣服太難了,我老是穿不好。”
伯喻道:“要穿好這身衣服,首先要把腰間的節打好。冠必正,紐必結。有禮有節,才能立于天地。”說着幫他打好了腰間的系帶,“潇兒,可明白些了?”
老十又撓了撓頭:“好像……又糊塗了。”
衆人又是一陣哄笑。
伯喻并不惱火,反而笑道:“有長進。一知半解比全然不通好。”
楊柯見他對老十耐心教導,心裡格外暖意洋洋,細聲開口道:“伯喻,方才多謝你出言相助。”
他站起身來,面向楊柯,臉上是融融笑意:“不必謝我。父皇素來嚴厲,今日他也并非惡意,你不要記挂在心上。”
楊柯擺擺手:“不會不會,體罰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算不得什麼的。”
“哈哈,你跟我一樣。”宇文潇指着楊柯咧嘴一笑,楊柯沒好氣地瞪了回去。
伯喻摸着他的頭:“潇兒,現在該随我去學琴了吧?”
宇文潇一下子蔫了下去,拖着聲音道:“七哥——”
伯喻向楊柯颔首道:“阿柯,我們先行一步。”
楊柯點頭目送他們遠去,樂白也從屋裡走了出來,見楊柯呆呆望着遠方,輕扯了下她衣袖,她仍兀自不覺,樂白輕聲笑道:“阿柯,我們也走吧。”楊柯全身跳了起來,恍然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