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喻眉頭旋即皺起:“張大人來了多久了?”
“半個時辰前便到訪,此時正在桐蕪廳内等候。”
伯喻臉上三分歉意,轉頭對楊柯道:“阿柯,你先回家,明日一早我會派人來接你。”
“你快去吧,我一個人回去便是,”楊柯看了一眼身後的管家和侍衛,見他張口想再補充什麼,忙握了握他的手,“放心。”
伯喻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對着面前一身銀色窄袖長袍的侍衛道:“堯光,你先帶楊姑娘回去。”
堯光的目光在楊柯臉上停留了一秒,立即應道:“是,殿下。”
馬車到了楊府,楊柯剛踏進家門,正撞見端着水盆走過的平兒。平兒饒是沒敢相認,定睛一看,才遲疑道:“小……小姐?”這一嗓子把衆人都從房屋裡喚了出來。
“姑娘,你怎麼回來了?”
“快!快去通報老爺夫人!”
衆人圍着楊柯,叽叽喳喳,“柯兒你怎麼出的宮?”
“宮裡能放人出來嗎?”
楊柯笑着捂着耳朵,無奈道:“你們小姐我如今可是勤政殿裡打過轉的人,便是皇帝老兒攔着,我也能翻着跟頭回來!”
話音未落,前廳的紗幔忽然被掀起:“阿柯!”程玉槿和楊濤立于門前,眼眶有些泛紅。
楊柯本想上演一出母子相認的苦情大戲,正要醞釀眼淚,忽見程玉槿鳳眸一挑,眉毛一擰:“你不好好在宮裡呆着,偷跑出來做甚?知不知道這是要砍頭的欺君之罪!”
剛要蹦出眼眶的淚珠被她活活被逼了回去,楊柯忙軟聲道:“娘,你女兒我是光明正大地出來的。”
一旁正抹眼淚的楊濤驟然愣住:“你……你去找陛下求了聖旨?”
楊柯糾正道:“是宣王殿下帶我來的。”
程玉槿追問道:“他為何要帶你出來?”
“順路罷了。”楊柯踢着地上石子,“殿下要出宮辦事,他見我成天想家,便捎了我來,明日一早就得回宮。”
老兩□□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程玉槿忽然伸手按住女兒肩頭:“阿柯,你跟娘說實話,你和宣王殿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姜還是老的辣,這一兩句的也沒把他們瞞過去,楊柯隻好點頭承認,“我們已經相愛。”
庭院的穿堂風忽然凝滞下來,楊濤望着女兒頸間露出的月牙玉環,重重歎了口氣:“柯兒,你長大了,爹不攔着你交朋友,可皇家子弟……碰不得啊。”
楊柯臉色一變,陡然急道:“這京城哪家女兒不是一門心思想進皇宮?如今皇子對我有意,你們反而要棒打鴛鴦!”
程玉槿聲音發澀:“我們做爹娘的,哪裡不希望你好好的?當年送你入宮時,娘怎麼囑咐的?離着那些有權有勢之人遠遠的。宣王位高權重,不能考慮。”
楊柯反問道:“若他是真心待我呢?”
程玉槿望着女兒倔強的眼神,輕聲道:“此時是真心,彼時呢?”
見楊柯眼底暗淡無光,楊濤心有不忍,柔聲道:“柯兒啊,你進宮這段時日,想必也見過不少紛争了。宮中的感情,哪有純粹一說?真心又能堅持幾時?等你出宮,我們在京城中找個好男兒,向皇上求門親事便是。”
爹娘這番話着實刺耳,楊柯又想到伯喻對自己的一番真心,心中五味雜陳,一股委屈化成了眼淚,落了下來。
程玉槿摟住她的肩膀,安撫道:“是爹娘不好,不該一見面就說這些。”
楊柯擡起頭質問道:“你們也知道說錯了?”
程玉槿愣了愣,“娘隻是……隻是擔心你,”而後又糾正道,“我們說的道理,絕對不會錯。”
楊柯掙開額娘的懷抱:“你們根本不懂!你們連我和他相處時的模樣都沒見過,憑什麼斷定他會負我?”
程玉槿怒道:“正因你此刻陷得太深,看不明白!我和你爹雖遠離廟堂,但你師父當年在朝堂九死一生,他最清楚!”
“師父才不會像你們這般迂腐!”楊柯梗着脖子打斷,額角青筋微跳。
程玉槿笑了笑:“等你師父來了,看看他到底作何感想吧。”
楊柯見她表情輕蔑,心中不免憤怒。
楊濤見母女二人劍拔弩張,開解道:“柯兒,爹娘今日不逼你,但日後你總會明白,”他蒼老手掌拂過女兒泛紅的眼角,“你和伯喻二人,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
連一向站在自己這邊的爹爹也如此堅決,楊柯心裡不禁感到深深的悲涼,再多說一句也是無用,隻好埋首沉默離開,獨留下楊濤與程玉槿二人站在原地。
涼風吹過,擾得梁柱上的風鈴叮當作響。
此刻,楊家三人的心中,皆是說不出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