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搖晃着輪椅匆匆趕去時，蕭晏舟剛沐浴完。

單薄的身影下披着厚厚的赤色狐裘，未幹的濕發裸露在外，一個人杵着下巴蹲坐在營帳前望着浩渺夜空，星雲流轉。

淡漠的眼眸盛滿星鬥，竟也增添幾分柔溫潤。

夜風輕輕，眼皮漸沉，許是有些困倦，也似眷戀星河，她仰着頭不肯合眼，也不肯進帳。

輪椅輕碾碎石，驚醒那人。

迷離的眼眸朝弄出聲響那邊看去：“你怎麼來了？”

陸允之輕笑，刻意放低聲音：“困了就進帳睡，别着涼了。”

低啞清潤的聲音入耳，狐裘毛絨絨的領子下，蕭晏舟縮了縮身子，将自己埋得更深了些，眸光流轉又望向星河：“再看幾眼吧，之後說不定就沒機會了。”

眼神無盡纏綿缱眷。

陸允之啞然失笑，這樣的眼神在自己面前倒是沒見過：“怎會？公主想見時，擡眼就能看見。”

蕭晏舟面朝星河釋然輕笑：“是嗎？”

陸允之擡眼眸光在滿目星雲和蕭晏舟間流轉：“是啊！我陸允之說到做到。”

扭頭視線迸濺火光，此時兩人眼中的彼此皆比燦爛星河。

蕭晏舟率先抽離思緒，呼出口濁氣，在依舊泠冽的夜晚騰起白霧，眼神恢複先前的疏離無情，撐地而起：“時候不早，将軍早些休息罷。”

似是習慣她的變臉，陸允之微微颔首，卻突然想起什麼：“公主吃過東西沒？”

蕭晏舟透過屏風看着桌案上早已變冷的飯菜，還真有些餓：“沒呢。”

“那剛好，我這多出一份，趁熱吃吧。”

夜闌端着一盤子菜上前，昏暗的月色下，蕭晏舟隻覺他的面色更沉了些。

換誰不沉？兩人賞月多開心啊，自己眼巴巴在一邊端盤子。

蕭晏舟接過，腦海閃過疑惑，邊關糧食本就緊缺，哪有多的？

“你，是不是也沒吃呢？”

陸允之随手高揚，毫不在意笑笑：“我不餓，倒是公主奔波在外，還是要照顧好自己。”

順着月光星火，陸允之看到她白皙的臉頰于此格格不入，淩厲的弧線充斥不屈，一路來此，愈發瘦削的身影。

咽下漫溢不知所名的心疼。

“公主，早些歇息，明日帶你逛逛涼州城。”

蕭晏舟輕輕颔首，冷言：“多謝，回京之事望将軍重新考慮。”

随即利落轉身回帳，沒管身後的陸允之蠕唇說些什麼。

置于案前，蕭晏舟随手夾過一箸新鮮嫩綠的野菜，眉頭緊蹙，雙眼緊閉，面色恰有剛毅赴死之勢。

卻在送進口的刹那，屬于野菜的清香在口中綻開。

談不上好吃，反正比先前的要好吃就是了。

更漏聲響，蕭晏舟囫囵咽下碗中殘留的粒糧，用餘下早已冷透的熱水淑過口，安穩躺在厚褥上閉眼沉眸。

日光懸垂在涼州城頭，霧霜裹着粗粝的沙粒，在演武場上卷起灰蒙蒙的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