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在食堂有一張固定的桌子，在遠離打飯窗口的角落裡，即便他們因為火箭班的老師拖堂來遲了也不會被其他人占走。

江予欽似乎察覺到了許原飛的失神，在許原飛落後又跟上來之後就一直搭着他的肩膀，一直到食堂門口才松開。

許原飛也知道自己表現得很明顯。沒辦法，他們實在太了解彼此，一點微小的異常在對方眼裡都會被無限放大。就像他早上能看出江予欽的不對勁一樣，江予欽也能第一時間發覺他的心不在焉。

他隻能裝出一副通宵後精神不濟的模樣，來應對江予欽關切的目光。

好在江予欽什麼都沒問，也沒再提起他早上說的那個話題。他把許原飛拽進食堂，囑咐許原飛在老地方等他，就積極地沖進了打飯的人群。

許原飛站在原地，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這才是江予欽，永遠都是充滿活力又熱情洋溢的模樣，早上那副嚴肅正經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他。

然而随這個想法出現的是另外一重憂慮：如果他真的在高考之後就死了，江予欽會變成什麼樣子？

其實從前許原飛沒有細想過他和江予欽的關系，就是很好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沒什麼特别的。到今天上午系統出現後他才仔細檢視了他們之間的感情，他思來想去，隻想到了一個詞——

相依為命。

這個詞用來形容他們的關系最合适，這麼多年了，從孤兒院到學校，一直是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一起承擔生活中的所有艱難困苦，也共享着所有快樂美好的回憶。

可如果相依為命的一方先離開了，另一方會怎麼樣？

許原飛不敢多想了，他了解江予欽，他的竹馬看上去樂觀豁達甚至有點沒心沒肺，骨子裡卻有一股執拗的勁頭。他的死一定會對江予欽産生巨大的影響。

他不知道在原定軌迹中他會作出怎樣的選擇，如果讓現在的他來選……他不想讓江予欽為他傷心，何況是在高考這樣一個重要的時間點上。

高考體檢的時間在三月中旬，距離高考隻剩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正是複習備考的關鍵時期，如果江予欽知道了他生病的事，還能專心準備考試嗎？

系統有一點沒有說錯，江予欽一定會成為“主角”，從高一開學到現在，他一直以接近滿分的成績霸占着年級第一的寶座，所有老師都說他未來是省狀元的有力競争者。許原飛想，兩年後的他也絕不會讓自己成為江予欽的負累，影響江予欽的高考。

到時候他會怎麼做？瞞着江予欽？想辦法讓江予欽先遠離他？

那樣的情形隻要想一想許原飛就覺得胸口發悶，從小到大，他和江予欽從來沒有吵過架，偶有小分歧也不會生氣超過半小時。他要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讓江予欽決絕地遠離他呢？

許原飛竭力克制住信馬由缰的思緒，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趕出腦袋，去拿了兩雙筷子，到他們的“老地方”等着江予欽。

江予欽很快就端着兩個餐盤從人群中鑽出來，遠遠沖許原飛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和往常一樣明朗而富有感染力，隻是看着就讓許原飛覺得安心。

等江予欽走近，許原飛的注意力立刻被他手裡的餐盤吸引了——江予欽竟然給他們一人打了兩個菜，菜品不一樣，但都是葷素搭配的組合，一份是土豆炖牛肉配手撕包菜，一份是芹菜炒肉加番茄炒蛋。

學校的菜品價格不算便宜，米飯卻是不限量的，所以為了省錢，他們兩個慣常的做法是一人一個菜，然後打緻死量的米飯填飽肚子，這樣兩個人隻要十幾塊錢就能解決掉一頓午飯。

江予欽把盛着土豆炖牛肉的餐盤放到許原飛面前，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出聲，少年人清泠泠的嗓音如碎瓷般撞到一起：

“怎麼打了這麼多菜？”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說完兩個人都愣住了，還是江予欽先回過神來，在許原飛對面坐下，從他手裡接過筷子，順手從自己的餐盤裡撥了一半的番茄炒蛋給許原飛，笑着說：“快吃吧，番茄炒蛋的湯汁拌飯最香了。”

等許原飛也拿起筷子開始吃飯，他才解釋道：“你還記得上學期生物課講的細胞組成成分嗎？糖類、脂肪還有蛋白質，是人體必需的三大營養物質。我覺得吧，以前我們光吃米飯不吃菜，吃的全是碳水化合物，營養太不均衡了。”

江予欽說着，用筷子依次點了點許原飛餐盤裡的土豆、牛肉和包菜，“喏，你看，這才是經典均衡飲食，碳水化合物、蛋白質、脂肪都有了，還有維生素和膳食纖維。”

他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還帶着許原飛複習了生物課本裡的知識點，就是為了得出最後的結論：“以後我們還是一人打兩個菜吧，米飯可以少打一些。”

沒給許原飛反駁的機會，江予欽繼續說道：“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們老班說，如果我能一直考年級第一，他可以在九月的表彰大會上給我争取一個特等獎學金的名額。特等獎學金有一萬塊呢，到時候我們就有錢了。”

他露出自信又陽光的笑容：“這個你就放心好了，保持年級第一對我來說沒什麼難度。”

别人說這話可能還有些自負的意味，但江予欽隻是在陳述客觀事實而已。許原飛的思緒完全被竹馬帶跑了，望着他亮閃閃的眼睛，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