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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嬷嬷扶着盛錦華在前面走,江希月和竹影在後面默默跟着,周嬷嬷還不時回頭張望一下,竹影忽然質問:“這路怎麼不對?”
周嬷嬷吓了一跳,似乎沒想到這丫鬟竟敢開口,她壓下心狂跳,嚴厲斥道:“主子面前豈有你說話的道理,我們來時走的是南門,現在順着湖走,自然選了離得最近的東門。”
“二小姐,不怪老奴多嘴,若在将軍府也就罷了,這是盛府,規矩比天大,您這丫鬟可得好生管管了。”
江希月見她說得極為不客氣,不由也怒了三分:“周嬷嬷這話說得好生奇怪,你這路帶的不對,丫鬟便開口問兩句,怎麼我都沒說什麼,你反而諸多抱怨,難道來了趟盛府,周嬷嬷您倒成主子了?”
“這......”周嬷嬷一時語塞,臉上青紅交加,前頭始終沉默不語的盛錦華止了步子,回頭白了她們幾人一眼:“統統給我閉嘴,已經到了。”
守在東門的幾個家丁認出了盛錦華,他們收起兵器,恭敬地打開南邊角門,竹影經過時特意多看了兩眼,她捅了捅江希月小聲道:“這裡怎會有重兵把守。”
江希月聳了聳肩,心道我哪能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來,再說管它呢!就算盛府有金山銀山要守,終究與我無關。
踏出門檻的那一瞬她心中極為輕松,原主的外祖家她今日總算來過了,那原主的心願也該算是達成了吧。
周嬷嬷從巷子口的角落裡招來馬車,江希月望了半天,卻不見自己那一輛。
“别等了,”盛錦華開口道,“你的那輛車叫我打發回去了,你坐我這一輛,我的馬車寬敞。”說罷她率先踩着腳蹬上車,周嬷嬷立在一旁,用眼神示意江希月趕緊上去。
竹影看了一眼江希月,突然唰的一聲抽出腰間佩劍,在周嬷嬷極度驚恐的尖叫聲中,用劍挑開車簾,一躍而入。
剛剛在裡頭坐定的盛錦華被吓得不輕,喉間發出急促的喘息聲:“你......你要做什麼?”
竹影無視她,在車裡四處翻找查看,仔細聞了味道,然後跳下馬車,對江希月點點頭。
周嬷嬷驚到無以複加,她已經語無倫次:“你......你這丫鬟,你......到底懂不懂規矩。”
江希月有些好笑,在盛府被外祖母後打壓後的郁悶情緒忽然得到了釋放,雖然不知為何江夫人要執意找不自在,與自己同乘一輛車馬,但若真要論起來,她該是比自己更難受。
讓她難受一下也好,想到此處,江希月不再猶豫,幹幹脆脆上了馬車,在離盛錦華較遠的位置上坐定,随後一臉鐵青的周嬷嬷也鑽了進來,她剛挨着夫人坐好,簾子又被掀起,竹影也上來了。
盛錦華徹底忍不住了,她指着江希月,臉色很是難看:
“你房中的丫鬟怎麼連一點規矩也不懂,她有什麼資格上車!你趕緊叫她滾下去!”
江希月毫不示弱,回嘴道:“母親,您若是知道我這丫鬟的來曆,就斷不會這麼說了。”
盛錦華一噎:“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是普通丫鬟,她是督查使大人親自指派給我,負責保護我安全的人。”
“什麼......”盛錦華驚呆了,她和周嬷嬷對視一眼,臉色都很難看。
江希月見她倆吃癟,心中别提多歡暢,接着她将身子故意往裡挪了挪,把周嬷嬷直擠得快坐到了地上,順便給竹影騰出了好大一個位置。
“母親,我看您這馬車,也不很寬敞啊,下次這種海口就不要再誇了,我呢,還是習慣坐自己的車,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盛錦華被她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了下來。
馬車走得不緊不慢,從這條路回将軍府最多兩刻鐘就到了,江希月琢磨着,以現在這個情形來看,中途怕是溜不走了,要不還是等回府後再想些辦法單獨支開竹影,自己再溜去督查司看他。
周嬷嬷被擠得沒了坐的地方,她索性不聲不響跪坐在盛錦華身前,又從馬車裡擺好的箱籠内拿出熏香點上,袅袅香氣缭繞空中,車内尴尬的氛圍才消融了幾分。
周嬷嬷又拿出茶具,從軟包車廂内燃着的炭爐上提來一壺熱水,沏了四杯茶出來。
“二小姐,折騰了半日累了吧,來,喝點茶水解解乏吧。”周嬷嬷恭敬道。
江希月稀奇地看着,面不改色又簡單幹脆地說:“不喝。”
周嬷嬷老臉一紅,有些惱羞成怒,但終是忍下了:“二小姐,這茶就當是老奴剛才言行無狀,給您和這位姑娘賠個不是,您就賞臉喝了吧!”
江希月沒說話,她從剛才起就一直留心觀察周嬷嬷的舉動,事出反常必有妖,母親莫名其妙要她們上車,周嬷嬷忍着委屈還要做這些事情來讨好她們,雖不知是為什麼,但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所以她送上來的任何東西,她都決意不接受。
周嬷嬷雙手捧着茶盞,手腕都酸了,可對方就是存心不肯接過去,她無助地望了一眼夫人,盛錦華深吸口氣又清了清嗓子,忽然溫柔道:
“月兒,你舟車勞頓多有辛苦,還是喝口茶水潤潤嗓子吧。”
江希月從頭到腳閃過一陣激流,她感覺自己像在沙漠裡行走了數日,忽然遇上一汪山泉水,又像久旱逢甘霖,徹頭徹尾淋了一場喜雨。
她内心激動不已,喜悅的情緒像風沙,上上下下席卷心靈,熱流從頭到腳地澆灌,直到溢滿身心,久久滌蕩,回旋不去。
江希月二話不說,接過周嬷嬷手中的茶盞,打開茶蓋,将裡面所有的茶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