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布局草蛇灰線,伏脈千裡,不像趙家的手筆。
背後之人心思缜密,布局精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将王家殺個措手不及,又叫人無法懷疑到三皇子頭上。
顧九溟沉吟道:“臣侄近日查到三皇子身邊多了個人,此人深居簡出,常以扇遮面,上次太尉府丢失魚符一事正是由他主導。”
“哦?”晉元帝挑起眉,眼底有了然,也有失望。
他閉上眼,沉默了半晌才道:“果然是老三幹的。”
“看來他們是真的坐不住了,”他猛然睜眼,眸底精光四射,“你還查到了什麼?繼續說下去。”
顧九溟接着道:“另外臣侄查到,前幾日宮女之死的兇手來自民間,很可能是傅家的後代。”
“若真是那些漏網之魚,倒也不奇怪。”晉元帝坐直身子,朗目微微眯起,“奇怪的是,他們早不殺晚不殺,偏偏挑在這個時候動手,背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顧九溟心中劃過一絲悚然,他早該猜到皇上是故意将這個洩密的宮女留在宮裡,表面上安撫保護,實際的目的卻是引着對方來報複,再利用這個誘餌伺機将傅家餘孽連根拔。
若輪排兵布陣,智計謀劃,誰也比不過當今聖上,難怪他與另外二人當年被并列稱為‘竹蘭三子’。
晉元帝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他星羅棋布中的一粒棋子。
他收起心思,壓下心頭情緒,又繼續道:“臣侄查到兇手共有兩人,他們混入禁軍,除夕前夜找到那宮女,一人負責動手,另一人負責埋屍。
殺人後,他們隐匿起來,隔日又趁着換崗潛逃出宮,改頭換面散于市内。”
“你是在暗示朕,老三身邊有傅家的人?”晉元帝搖頭反駁:“朕不信,老三還沒有傻到這個地步。”
顧九溟道:“臣侄不是這個意思。”
“依臣侄看,傅家選在此時動手,更像是在趁火打劫。現在兩位皇子争得你死我活,他們才好渾水摸魚。”
傅家當年是前朝第一世家,産業鋪子數不勝數,當年傅家隕落後王家趁機撿漏,接手了不少商鋪樓盤,這才迅速提升至現今的地位,一時在京中風頭無兩。
同樣,傅貴妃倒台後,三皇子的母妃趙氏榮登為後,趙家才逐漸羽翼豐滿,在朝中形成了可與太子争鋒的局面。
嚴格說來,這兩家都是傅家人的宿敵,現在京中奪嫡之争愈演愈盛,他們正好順勢再加一把火。
“那依你看來,是誰在幫襯老三?”
“臣侄覺得,不是盛家就是孫家。”
“應該是孫家,”晉元帝沉吟道,“孫家無功無過,族中後人裡沒幾個出挑的,朕看他們早就坐不住了,若是他們在背後輔助老三,今後也可撈個從龍之功......”
顧九溟不敢接話,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永夜巷的廢墟前,一個三皇子派來的刑部官員試圖構陷工部失察一事。
如果趙家與孫家在暗中勾結,那明面上又怎會故意給孫尚書潑髒水。
“會不會是盛家?”他忍不住道。
“盛家百年來從不參與任何黨派之争。”晉元帝眸光深遠,“盛家的功勳财力勢力樣樣不缺,朝中又有足夠的名望,兒女子侄大都與家族通婚,朕實在想不出為何盛晁基要來蹚這一趟渾水。”
“若是朕,絕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見顧九溟垂頭不語,晉元帝忽然從龍椅上起身,和藹道:“九溟啊,你到朕這裡來。”
顧九溟沒有動彈,天子禦椅乃皇權至尊之位,象征了人世間至高無上的尊崇和權力,即使這把不是太極殿那把主椅,可龍椅的周圍也不是誰都能輕易靠近的。
晉元帝知他心中所想,佯裝生氣道:“讓你來就來,怎麼?做了督查使,膽子倒變小了!這可不像你啊。”
顧九溟拱了拱手,也不好再猶豫,他道了聲是,掀開袍服,鴉青色的蝠紋皂靴踩上了金色的階梯。
這重華殿内設置的龍椅共有三層台階,在工匠們精心雕琢下,繁複的雲龍紋樣栩栩如生,髹塗金漆,威赫凜然。
晉元帝耐心等他上來,一隻手斜斜搭在龍椅上方。
這整面的紫金椅背雕刻着九龍銜珠,九條真龍追逐嬉戲着一顆碗口大的寶珠,這寶珠此刻就握在晉元帝手中。
他将珠子輕輕一旋,霎時間安靜的大殿内驟然傳來巨物移動的轟鳴聲,那龍椅倏地向後傾倒,椅下的機關扭結嘎吱作響,龍椅整個兒被移了位置。
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洞赫然乍現。
顧九溟震驚不已,沒想到重華殿還藏着這樣一條密道。